第86節(1 / 2)

珠聯璧合 泊煙 2637 字 2023-04-29

……

秋山並不是名勝,亦非山岳。它在澶州境內並不起眼,唯一的一座土地廟也因香火不繼而荒廢了。

夜晚,月上樹梢,山間松濤陣陣。過了松林,便是一片開闊的視野。視野的中心處,就是那座荒廢的土地廟。

土地廟周圍的荒草幾乎沒過腰際,在其間走動極為艱難。荒草地里有三個人影在緩慢移動,壓出一道淺淺的草痕。前面的那人舉著火把,用劍柄分著荒草,後面的兩人則抬著一個木箱子,向不遠處的斷壁殘垣艱難行去。

好在行程不遠,未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達。里頭不大,半邊圍牆坍塌,院內散落著石頭和雜草,還有原本作為帳幕的紅綾。小小的殿內竟然還鋪著石板,有一方高台,放置著土地公的泥像。上頭落滿蛛網,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高大的泥像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

那兩人放下木箱子之後,便離去了,只舉著火把的人坐在石頭上耐心等待著。

忽然一陣風起,老舊的木門發出「嘎吱」的響聲,火把上的火焰被吹歪,幾近熄滅。

安靜的四周繼而響起幾聲野獸的嗥叫,還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若膽子小些的人,恐怕已經奪門而逃了。

「閣下不妨現身,無需裝神弄鬼。」舉著火把的人將頭上的玄色風帽摘下,正是蕭鐸。

「蕭軍使果然是好膽量。」角落里響起一聲,然後一個人影緩緩走出來。

蕭鐸知道喚自己軍使的必定是舊人,舉著火把往前一些,照亮了那人的臉龐。

那人的臉上有一道斜劃的疤痕,被火光一照,越發顯得猙獰。

「後漢歸德節度使,余超。」蕭鐸平靜地說道。

余超當初進京幫助漢隱帝抵抗蕭毅父子,揚言能把他們擋在京城之外。甫一交戰,就被打得節節敗退,後來兵敗逃跑,也顧不上漢帝,自己回了老巢,致使漢帝被宦官所殺。他欲再起事,可是手下背叛,又一次倉皇出逃。逃到澶州,聯絡了一些後漢的舊部,因人數實在太少,無法成軍,便留在附近為匪。

余超惱怒道:「你看見我,竟然絲毫不意外?我馳騁沙場,一世英名,卻都毀在你父子二人手中!」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蕭鐸冷嗤一聲,「以你之能,想不出這樣的毒計,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余超剛要說話,很快反應過來。現在他是占據主動和優勢的一方,怎么能被蕭鐸牽著鼻子走?他也大方地在一旁坐下來:「蕭軍使果然是好氣勢,明明已經是瓮中的鱉了,竟然還有閑心管這些?你可知我的火葯都在這地下埋好了?一聲令下,你就會被炸得連灰都不剩!」說著,還跺了跺腳底,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順便告訴你一聲,你不會寂寞的。那些被抓走的商賈,今夜我的手下會送他們和你一起上西天。哈哈哈哈。」

蕭鐸的臉上依然沒有半分懼色,嗤笑一聲:「早知你會如此。不過銀子你不打算要了?」他的手指向那個木箱子,「湊足一萬兩廢了我不少功夫。你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殺我,何必又弄這些名目。給個痛快不好?」

「要啊,白花花的銀子怎能不要?一大幫兄弟要張嘴吃飯,一萬兩銀子夠我們花費一陣了。對了,想不想聽聽我把你炸死了以後,有什么打算?」余超很有興致地問道。

蕭鐸的手搭在膝蓋上,好像認真地與對方交談:「去北漢繼續給劉旻效命?」

余超打了個冷戰,睜大雙眼,臉上的疤痕更加明顯:「你,你說什么?」

蕭鐸站起來,神色很淡,目光望著牆外的月亮:「你炸死我,就算能順利逃出澶州,在大周也無法再呆下去。南唐、後蜀若收留你,便是與大周為敵,他們不敢。想必,你也只有向北逃了。北漢與大周本來就是死敵,只要北漢沒有滅國,亡周之心就不會死。這毒計本來就是劉旻幫你想的?或者,還有別的高人?」

「蕭鐸,你都死到臨頭了,知道這些有什么用!」余超終於收起臉上的笑容,氣急敗壞地說道,「縱你一世英名,也沒有想到今日會葬身在這不知名小山的土地廟里吧?可笑那些人還說你會做皇帝,我看你是根本沒有那命了!」

余超說完,便往後退了幾步,牆上忽然出現很多箭弩,鋒利的箭尖全都對准蕭鐸,頃刻之間就能把蕭鐸射成一個馬蜂窩。蕭鐸環看四周,面不改色地站著,身上凜然的氣勢,反而讓人生畏。

余超不再看他,俯身打開了那裝銀子的木箱,冷不防地被一個從里頭躥起來的黑影,掐住了喉嚨。

「叫你的手下全部放下武器!」那黑影鉗制著余超喊道。

余超驚惶:「不可能!這箱子里明明裝的是銀子,我在山下的時候還派人驗過!」

「掉包又不是多難的事。你要命,就叫他們放下武器。」那黑影冷冷地說道。

余超咬了咬牙,怕死的心理占了上風。他心想這地底下埋著火葯,也不怕這兩人跑了。於是喊道:「放下武器,你們都放下武器!」

「不能放!」又有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厲色。

「蕭鐸今日必須死!放箭,快放箭!」

……

章德威在山底下著急地走來走去。他原本也要跟著上山,那木箱子擠一擠能藏下兩個人,但蕭鐸要他在這里待命。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全身都被汗濕,時不時仰頭望望山頂。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土石崩落。身邊的士兵指向遠方說道:「兵馬使,您快看,山上冒煙了!」

章德威趨前幾步望去,果然見濃煙滾滾,將夜色都染成了灰烏,山頭一片霧霾。

他們知道山上有埋伏,也知道可能埋有火葯,但不知具體埋了多少。為了減輕傷亡,蕭鐸下令章德威帶兵在原地等候,只跟魏緒還有趙九重上山。

蕭鐸一向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如果有危險,他寧願自己以身犯險,也不想連累無辜的人。這就是為什么那么多人願意給他賣命的原因。他惜別人的命勝過自己的命。

「不等了,帶兵殺上去!救出殿下!」章德威拔出劍,帶人沖上山道。一路上,他們不停地聽到轟鳴聲,躲避著被震下山的土石。章德威心急如焚,恨不得插著翅膀直接飛上去。忽然,一個人影從彌漫著濃煙的山道上下來,一邊咳嗽一邊說:「老章,不用去了,我們都下來了。咳咳,火葯是我點的,乖乖,整個山頭都要炸平了。」

魏緒滿臉污痕,頭發炸起,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還咧著嘴傻笑:「這威力夠猛吧。」

「你炸傻了?」章德威抓著他的肩膀,「殿下呢,殿下人在哪里?」

魏緒回頭,濃霧中又走出幾個身影,前面的兩人被推搡著,後面的兩人則走得十分穩健。

章德威認出其中一個,是後漢的歸德節度使余超,另外一個女子嘴里塞著布,五花大綁,卻不認識。

蕭鐸的外貌也有些狼狽,但神情仍是鎮定自若的。他將那兩個人推到章德威的面前,交代道:「帶回去,嚴刑逼供。」

「是!」

余超被推著走,回頭道:「蕭鐸,你以為你贏了嗎!你沒有贏,那些被劫持的富賈今夜就會命歸黃泉!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說你蕭鐸營救不力,連給國家貢獻三成賦稅的巨賈都保不住!蕭毅的那些養民富民的國策,還有人信嗎!」

魏緒脫了靴子,將襪子扯下來,直接塞進了余超的嘴里,吼道:「閉嘴吧你!」

余超驚住,只覺得一股惡臭熏得他幾欲暈厥,但是又罵不出來了。

蕭鐸轉身,對趙九重說道:「辛苦你了,先回去療傷吧。」

趙九重的肩膀剛才中了一箭。是他發現火葯的埋藏有個盲點,便是在土地廟的殿內。那里鋪著青石板,不是泥地,埋不了火葯。而且放置土地公泥像的石砌高台和那座泥像也可以很好地抵擋火葯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