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居然干掉特級了嘛。」身著袈裟的男人用手撐著臉頰,「本來就沒打算殺死她的,做到這個地步也真是……」他勾起了嘴角,「不管怎么說,也幸好做到這個地步了。」站起身來,他看向遠方,「對我方來說一樣是好事。」

男子邁開步伐,身側一群人隨後跟上他的腳步。他滿意的笑著,就好像失了那隻特級咒靈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就像他說的那樣,只要做掉茜這個戰力,就能免去到時候計畫里的風險。他可無法承擔所有咒靈、伙伴只因出了點血就被順勢抽乾而死的損失。

背著外觀上看不出是刀的行囊,經過大門時還小心翼翼的,在熟門熟路的人帶領下,搭了電梯後拐了好幾個彎,最終到達了目的地,把門輕輕推開之後,跟著領頭的人一塊兒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她靜靜的、沉沉的睡著,一旁的機器不斷嗡嗡作響,她卻一點兒也沒有要醒來的徵兆。

「和照片上的一樣,是個漂亮的人呢。」

「鮭魚。」

「……要是沒有那些管子的話……」

「……鮭魚。」

見她面上和身體都插著一條條管子,初次見面就感到不捨的乙骨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因為他知道,在自己身旁的狗卷肯定比他更加痛心。

當乙骨和大家漸漸熟悉起來以後,得知了不少更為隱私的事。其中,狗卷拿出了張照片,上頭是他和一個紅發少女的合照。透過胖達的描述,這是他還沒能來得及打招呼的「同學」——瑠璃茜,對狗卷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其實,就算胖達不多加說明,乙骨看著狗卷的神情便明白了。

特地將照片給洗了出來,狗卷雙手手握著照片,拇指愛憐的來回輕劃過茜的臉龐,看著她當時微笑的模樣,他也跟著勾起了嘴角,可眉頭卻是蹙得很深。

即便還有未知的路要走,但或許對乙骨來說,狗卷不需要承受像他一樣沒了里香未來的痛苦,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管怎么說,那個時候瑠璃同學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乙骨低頭看著眼前熟睡的茜,「能夠活下來的話就有機會,瑠璃同學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和乙骨一樣坐在了椅子上,狗卷將茜的手捧在手心里,而後小心翼翼的握住,「……鮭魚,明太子。」

那一天,是五條的聲音把狗卷從絕望之中給拉回來的。

「茜還沒死。」這番話,令狗卷失了神的雙目閃過一絲光點。

或許是出自剩餘咒力的保護,茜的心臟驟停,卻不是沒有救。五條讓硝子趕緊利用反轉術式治療好她身上的傷,接著讓她好好躺著休息。本以為茜只是像平常那樣耗費大量咒力而陷入沉睡,然而經過了一整天的等待,甚至幾日,狗卷都沒能等到茜的甦醒。

老早知道這一切的五條,果斷的叫了救護車讓茜被送往醫院以後,這才解釋了來龍去脈。

茜的體質特殊,這點狗卷本來就很清楚。但他不知道的是,平日里茜會陷入沉睡的根本原因是身體的保護機制。由於身體無法承受一次性大量咒力的使用,但茜本身的咒力量就不俗,因此身體對咒力的機制採取持續性遞補而非一次大量產出,會在一般狀況下逸散也是咒力無處可用但身體仍時刻運作著的關係。正常狀況下,當茜使用了承受度250%的咒力,為了不讓身體崩潰便會陷入沉睡來自我保護。但是,這並不是她能使用的最大值。

就像「勉強」這個詞的意義一樣,茜也能夠逼迫自己使用超過250%咒力的限制。250%不過是個安全值,要使用到500%也是沒有問題的,這個時候,她所需的代價也就只是陷入沉睡的時間就會變長,好恢復過度消耗的身體能量。

當數字再往上攀就不同了。

即便擁有1000%的咒力,以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來說,再怎么勉強的狀況下,平常也是無法達到這個數字的,光是600%對身體的負擔來說就已經過重,想憑著自知是殘害身體的意志來將上限往上推,在保護機制的作用下是不可能發生的。

唯有一個狀況例外。

領域展開,透過言靈的效果強制讓茜能夠發揮1000%的咒力,然而,完全無法負荷的身體就會為了跟上咒力的輸出而加速細胞分裂。這么做確實能夠把茜的潛能完全逼出來,但相對的,代價卻因此而大幅提高。不僅沉睡時間拉長,更重要的是,茜的壽命會縮短,這就是為何五條希望茜能不要使用領域展開。

他甚至只能在茜的沉睡時間上賭一把,他也不曉得她會因為領域展開而睡著多久。

茜就這么在醫院里沉沉的睡著,一天、兩天、數月……狗卷經常會來看她,但她似乎從未感受到他來過。有的時候狗卷感覺她就好像死去那般一動也不動,臉上失了生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醒來。每一次,他拉開房門時都希望茜能夠對他眨眨眼,看是要罵他笨蛋也好,用額頭把他撞暈也罷,就是把他撞成重傷他都覺得這是件如此美好的事。

只要她能夠醒來的話。

拇指輕撫著她的手背,狗卷垂下眼簾端詳茜的睡臉。術式是咒言的緣故,就算想要對她說說話、分享日常都辦不到,連透過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她或許聽得到也沒辦法,他總會因此露出灰心的神情。

伸出另一隻手,他輕柔的撫著茜的臉蛋,撥弄了下她的發絲,「鮭魚。」就好像在告訴茜他來了一樣,他隨即低下頭來,貼近她的耳旁柔柔的喚道,「金槍魚。」

被投射過來的眼神給提醒,乙骨眨了下眼睛,他知道,狗卷是在把他介紹給茜認識。

雖然不知道她聽不聽得到就是了。

「瑠璃同學,初次見面,我是乙骨憂太,是……沒能來得及在你睡著之前認識的新同學。」對著那張睡著的臉龐,乙骨露出了微笑,「要是能夠快點和你說上話就好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喔。」他的目光停留在狗卷身上,那雙眼直看著茜,完全挪不開,他就是用鼻子吐了氣,「狗卷同學也一直都很牽掛你,希望你能早點回來……」忽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就算高層不承認也沒關係,不管什么時候你都是咒專的伙伴!」

聽了這番話,狗卷只是淺淺的微笑了起來。

在茜沉睡的消息傳出去以後,咒術方的高層立刻以「無法控制咒力實為不適任咒術師之事實」及「曾放任咒靈傷害人類有詛咒師之嫌」等理由,取消了茜的入學資格並將其退學。即便是五條,這種時候也無法違抗這樣的命令,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到茜醒過來以後才有辦法翻盤了。

小人總是在背地里動作連連。

這種時候五條能做的,也就只有處理茜的家人了。一接到茜住院且不省人事的消息,接了電話的家人只是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她要死了沒」罷了。只有她的哥哥有來過醫院,他試圖用疤痕滿佈的手強行替茜拔管,被恰巧來探望她的狗卷阻止了。也不知五條與他談了什么,在那之後,他再也不敢靠近茜。

感覺身在遠處的自己無法為茜做點什么,狗卷想到的,便是與茜分享生活。他既不能言語,表達方式也受到限制,他想出的辦法便是留下卡片。能夠和胖達一塊兒完成內容,狗卷總會在里頭附上幾張照片,他想著,等到茜醒來以後,就算自己不在身邊,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金槍魚金槍魚。」

「嗯?狗卷同學這是讓我看的意思嗎?」

「鮭魚。」

看向狗卷指著的地方,乙骨拿起了床頭櫃上厚厚一疊的卡片。他打開一看,上頭貼滿了大家平常的照片,不過除了些正經的姿勢以外,里頭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照片,看了直讓乙骨忍不住噗哧一笑。也難怪狗卷會再三詢問大家能否將照片給洗出來,有些人的樣子實在讓人發笑。

「瑠璃同學是喜歡搞怪的人啊。」

「鮭魚……鰹魚乾。」

「原來如此,她常常和狗卷同學一起惡作劇……欸?也是被狗卷同學捉弄的對象嗎?」

看著看著,狗卷塞了一張新的卡片過去。乙骨和剛才一樣一面欣賞一面回憶,卻在翻到自己的個人照時愣住了。

「金槍魚。」

「啊,可以嗎?」

「鮭魚。」

畫了許多框框和線條,一旁寫著「乙骨憂太」,就好像要乙骨自我介紹一般。乙骨確認過狗卷的意思後,吸吐之間,他想好了要對茜說什么。一筆一劃小心翼翼的寫著,深怕毀了這張卡片,乙骨把自己的心情寫了上去。

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與這位新同學相處啊。

一起將卡片連同過去的份一塊兒綁好,狗卷和乙骨把這疊卡片放回了床頭櫃,這么一來,當茜醒來時很快就能發現了。時間不早,他們倆決定今日的探視就到這里為止,改日再來探望茜。

「以後有機會的話,也讓我再和狗卷同學一起來看望瑠璃同學吧?」夕陽下,乙骨和狗卷步出了醫院,「這樣會比較熱鬧一點。」

狗卷的神情已沒有方才在病房里來的沉重,他對著乙骨露出微笑,就像在應許他的提議一樣點了點頭。或許就如乙骨所說,多一個人的話,茜肯定也會覺得比較熱鬧。他想念和茜一起胡鬧的日子了,真的,真的很想。

想看看那張在夕陽下像顆紅氣球的臉對著自己微笑著的模樣。

好像有什么東西,狠狠的震著茜的身子。身體還不想醒來,就這么放任這股不適感持續侵擾,直到力道足以讓體內的咒力爆炸似的震盪了下,迸發的力道才使得茜的眼皮被衝開。

久違且熟悉的光線灑落眼底,在此刻卻是刺眼難耐,令茜不由得多次讓眼睛一張一閉。她眨了好一會兒眼,這才慢慢適應光的存在。那些奇怪的資訊還在腦袋里轉,「死滅洄游」的事她姑且先記著了。

低頭一看,她意識到自己躺在張床上,抬頭看去,只見自己正在一間病房里。左右看去,儀器滴滴答答的,身上插著一條條管子,讓她坐起身來時不大方便。身子好像不聽使喚似的,茜有些使不上力,軟趴趴的手滑了下,撞到一旁的櫃子。這個時候,她注意到櫃子上方掛著一個時鐘,上頭的日期讓她反覆眨了眨眼。

因為這和她認知的年份相差了一年。

擰著眉,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茜的視線往下移,見桌子上有一疊厚厚的卡片。她伸手拿起了卡片,解開繩索後一張張按著順序拿了起來。

「大家……」翻開卡片,只見里頭滿滿的照片與留言,當茜看見尾頁固定的物件和話語時,她的眸子閃過了光點,「棘……」她急得把每一張都翻了一遍,又細細的從頭看起。

這段沉睡日子里,她錯過了好多好多人事物。

新同學——乙骨憂太的入學、後輩——虎杖悠仁、釘崎野薔薇的加入、第一次參加交流會、特級咒靈來襲、棒球交流……無論好事壞事,盡被寫在卡片里,就算沒能參與其中,熟悉的字跡讓她好像沒被漏掉似的,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就像是有人在她身旁說故事似的,茜看著照片上亞麻的身影,不自覺的勾起了嘴角。

「啊……啊啊啊——!」忽地,進房的護士見茜醒過來而嚇得高聲驚叫,「醫生!醫生!那個!那個女孩醒來了啊!」慌得連話都說不好,她急急忙忙的跑出了病房。

許久未靠著自己的雙腿像這樣行走,大概是咒力的緣故,身體倒不至於在這段期間失了功能。茜在拆除身上所有的管子、做了所有檢查都正常無誤以後,她整理好行囊直接提出出院的請求。

一開始,醫生極力勸阻,想讓她再留院多觀察一會兒,她倒好,直接跑了百米,還做了操,一點兒事也沒有,看上去比醫生還健康,這下他也無法再多說什么,只告誡她如果哪里不適,一定要儘速回醫院觀察。

入冬,風已變得涼颼颼的了。茜乘著這份寒意提著行囊向前邁步,遠離醫院,走入樹林,走入無人之境。當她走到稍微空曠之處時,她終於是停下了腳步。

「高層一接到我出院的消息動作還真快,之前有來探望過我嗎?」不曉得在和誰說話,茜閉上了眼睛,「被看見藏身處的捉迷藏已經沒有意義了喔。」

自樹干後頭一個個涌現,一群人很快的把茜的去路團團包圍,從中走出了個看似領頭的男人。

「要囂張也只能趁死刑之前了,詛咒師。」男人冷冷的說道。

「詛咒師?在我睡著的時候世界變得真多。」睜開眼睛,茜挑了挑眉,「哪個這么有良心的詛咒師會替人類祓除這么多咒靈?還加班呢。」

「誰知道呢,居心不良吧。能刻意養著咒靈吸引其他咒靈攻擊自己的家人,真有良心啊,詛——咒——師?」男人瞇起了眼睛,「告訴你些好事吧,可別怪我無情了。」他撇了撇嘴,拿起香煙就是一點「澀谷事變把整個日本弄得亂糟糟的,五條悟這個共同正犯被永久驅逐咒術界,雖然他處在被封印的狀態,不過誰解開了封印視同犯罪。夜蛾正道這個唆使者判處死刑,咒專東京分校一年級生——虎杖悠仁即刻執行死刑……」見茜的臉色沉了下來,男子呼出了白煙,冷哼了下後繼續接下去,「如果還有資格的話,你現在應該是二年級吧。至於你的同年級伙伴怎么樣了,你就自己……」

「唰!」

香煙落在地板上,寒風襲來,人頭滾滾落地,腥紅在強風中刮著,腥味撲鼻而來,直讓人反胃。

「沒良心的詛咒師要問你話了。」右手匯集了彷彿一整年份的咒力,茜揚起頭來一笑,「你說二年級怎么了?」

吞了吞口水,即使沒被抵著腦袋,男子也感覺下一秒就會身亡。明明他接到命令時,聽到的消息是茜只是個實力「稍微」超出二級的傢伙,一群二級包圍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會輸,但剛才的畫面讓他開始動搖了。

自尊作祟著,男子咬緊牙逞出個顫抖的笑容,「我怎么知……」

「唰!」

雙眼圓睜,面前變得漆黑,只見男子已身在一張大嘴里頭,尖牙抵在他的頭上,就好像隨時能把他撕成碎片那樣。

「聽話。」嘴角的笑意收回,茜冷冷的站在藍色大嘴後頭,「你沒有時間囂張了。」

不甘與恐懼在心頭攪著,本要頑固到底的男人在感受到茜語氣里堅決的殺意以後,頓時之間做出了決定。

「哈……哈哈哈哈!你的同伴!你的同伴死光了!一個都不剩!一個都……」

「啪唰!」

就像獵犬吞噬獵物那樣,藍色的利牙在茜經過之時狠狠咬了下去。茜沉著臉,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遺體,往樹林深處走去。

「決定了,新作品的主題……」看不見光點的眸子向上吊著,茜低聲不斷咕噥,「殉葬圖……一個都跑不掉……」

左右踏著的不發沉重的不可思議,胡亂甩著的行囊在這個時候撞上了茜的腿,里頭尖刺的觸感令她頓時瞪大眼睛。啪的一聲搧了自己一巴掌,她將行囊打開,將里頭的卡片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