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輅車抵至國子監。
此中自有一番典禮,閑雜人等都被清退,這令本以為可以一睹御容的太學生有些失望。
國子監除了太學,還有律學,四門學,武學,宗學。
官家如今在石經閣內中,而太學學正,章越,還有律學,四門學,武學,宗學各出一名學生在旁游廊等候召見。
這一次天子御駕親臨國子監是視察嘉祐石經,當初為石經撰書的楊南仲、謝飶、張次立、趙克繼、章友直、胡恢等,除了不在汴京或病逝的,皆在閣內接受官家的召見。
石經早於嘉祐元年即刻好,但之後天子一直不得空來巡視國子監,如今也不知為何突有了興意前往。
石經閣外,章越與眾人排成兩列,站在游廊上,屏息靜氣,四周卻圍了無數禁軍內宦。
其余幾人都有些緊張,而章越卻是心情漸漸放松,看著院外一排槐樹,其中一顆古槐格外高大參天,遮擋住盛夏的驕陽,耳邊但聽蟬鳴不止。
夏風吹來,槐樹樹葉聲響。
章越望得出神,一旁學正道:「度之,還在悠閑看什么?擔心失儀。」
章越笑道:「學正,官家入內這么久功夫,多半不會空見我們的。」
學正想了想道:「也是,天子此番輕車簡從,沒有百官隨從,至於兩府只來一位韓相國,想來我們白等候了一番。不過禮數還是不可缺。」
其他幾人道:「是啊,早知官家不見我們,也不必從卯時侯到現在,白費一番功夫。」
「即便見了又如何,最多問詢幾句,然後賞賜些許罷了。」
「難不成親自策問不成?」
人群中傳來了笑聲。
眾人一面低聲議論,不過還是站得好好的,只是站了一日都有些腰酸背疼。
不久一名御使從石經閣步出道:「官家已起駕回宮,爾等各賜錢一千,冬裳一件。」
眾人早猜到這個結局,毫不意外地接旨。
果真白等一日。
雖然意料之中,也有些失望,但好歹也有賞賜下來,眾人齊聲稱恩。
片刻又有一名使者前來道:「哪位是章越?」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章越。
章越出列道:「在下正是。」
「你老師可是章伯益?」
章越一愣,隨即道:「正是。」
這名使者面無表情道:「你隨我來!」
眾人都看向章越露出羨慕之sè。
「莫非是官家單獨召見,了不得。」
章越跟著這名使者來到偏殿,但見這里站滿了官員,吳中復,李覯正與一名穿紫袍佩金魚袋的官員說話。
不用猜,這名紫袍官員就是『面目較好』的韓琦。
韓琦半側著臉,雙手負後,眯著眼睛甚至平淡聽著吳中復的稟告。
他的身側還站著一排紅袍,青袍的侍駕官,他們在韓琦面前都是恭敬侯立。
這就是宰相之尊啊,章越看了一眼,迅速低頭以免失禮。
韓琦見到來人,目光已審視向章越,吳中復道:「好教相公知道,此人就是章伯益的學生,此番在旁等候陛見多時。」
「章度之還不見過相公。」
章越當即拜見道:「太學生章越見過相公。」
韓琦道:「章伯益雖有書石經之功,但卻三辭陛下詔命,你是他的學生可知這是為何?」
章越聽了心底一凜,原來是來找麻煩的。
章越道:「回稟相公,在下不知,但看恩師辭章,恩師是因身子不適,難當勞碌,與其在朝屍位素餐,倒不如回鄉將養,以免空費朝廷俸祿。」
韓琦道:「那你辭去朝廷賜予州長史,又是何故?也是身子不適?還是嫌官位低微?」
章越道:「回稟相公,在下不敢,只是微功不敢受祿…」
韓琦的臉沉了下來,章越已不能再說下去。
「罷了,退下去吧!」韓琦擺了擺手。
章越如釋重負,正要離去時,卻聽韓琦與吳中復道:「多大的功,受多大的祿,這是朝廷定的規矩,官家的封賞,豈非隨意推辭的。老師如此,教出的學生也如此?皆是沽名釣譽。」
章越聞言大怒,說自己也就罷了,還牽扯到自己的老師。
你韓琦辭個宰相,還不是三辭三讓的。
章越直欲當面怒斥,但想到韓琦的宰相身份還是忍住氣。
不可發作,否則前途盡毀。
李覯上前道:「相公,在下也以為章伯益確實狂妄,不接召令放在何朝何代都說不過去,但章越不過還是太學生,若有過錯還請責罰下官就是。」
韓琦道:「罷了。」
韓琦看見章越從自己面前轉身而過,一雙眸子卻盯住了自己。
韓琦眉頭一皺,卻見章越已是別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