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春櫻(三)(1 / 2)

不二臣 意遲遲 1722 字 10个月前

烈日下,祁櫻抬起手,撥開因為汗水胡亂黏在臉上的發絲。

走到這里,已經足夠了。

太微和她都已經試過,努力過,剩下的路,該是她一個人的旅程。

「停下來!」

祁櫻目光堅定,口氣篤定,絲毫不見游移。出發之前,她就已經想好,若是霍臨春執意來追,她便要趁早止損。

他們二人一騎,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後頭的追兵。

祁家眾人皆因她而死,太微甚至差點因為她失去了母親。她算什么,值得這么多條命?

真的夠了。

她並不值得被人如此守護。

不管是那些人,還是現在陪在她身邊的這些人,都應該丟下她,長久地活下去才是。

「二寶!」祁櫻朝身後大喊了一聲。

馬背上的少年一激靈。

他就跟在祁櫻身後,聽見她喚自己,連忙策馬靠近:「二姑娘怎么了?」

祁櫻飛快地道:「你先走,不要回頭,見到小五,就把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告訴她。」

「二姑娘不可!夫人她……」

「我意已決。」祁櫻不等身前的男人把話說完,便打斷道,「你若是不肯停下,我就跳下去。」

聽到這里,二寶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當即白了臉。

「他們興許追不上來!」

二寶的聲音在顫抖。

他再穩重能干,也才十來歲,還遠不是大人。

祁櫻因為顛簸的馬背呼吸紊亂,但語氣還是很鎮定,像是早就思量過千百回:「不要心存僥幸,你我總有一個要回去見小五。」

「我留下,才能給你留出生機。」

「不行!這怎么能行!就算要留下,也是我留下才對!」二寶勒緊韁繩,勒住的卻好像是自己的脖子,難以喘息。從嗓子里冒出來的每個字都跟刀子一樣鋒利,將他劃得血肉模湖。

「不要這樣,二姑娘,求求你……」

祁櫻背對著他,單薄的身軀,蟬翼一般脆弱,但她聽上去像一塊頑固的石頭。

「殺你用不了一瞬,你留下什么用也沒有,我還是跑不掉。」

「快走!不要啰嗦,走了就不要回來找我!」祁櫻厲聲呵斥,「這是命令!」

二寶慘白的臉,在陽光下看起來像個死人。

咬緊牙關,二寶伏下身體,策馬越過祁櫻向前去。

盛夏熱風,席卷過山林。

這漫長的山道,漸漸開闊。

祁櫻又說一遍:「讓我下馬。」

男人搖了搖頭:「不論如何,我等不會走。」

他們一行六人,五匹馬,如今二寶先行,剩下的便是五個人四匹馬。這么點人手,想要和霍臨春的人硬碰硬,必輸無疑。

可是,即便要死,也不能留下祁櫻一個人。

她固執,其余人也一樣固執。

誰也說服不了誰。

祁櫻嘆了口氣。

忠心這種東西,她雖然明白,但實在不想接受。

「走吧。」

她終究沒有松開手,一躍跳下疾馳的馬。以這幾個人的性子看,就算她摔下馬,當場死去,他們也會帶上她的屍體去見太微。

祁櫻在風里咬破了chún瓣。

血的味道,和眼淚一樣,帶著咸味。

馬蹄聲越來越近。

他們到底還是被追上了。

就算他們一路急行,半步不停,也還是回到了霍臨春的面前。

不知派出多少人,找了多少地方,霍臨春看起來也是一臉疲憊之相。不吃不喝不眠,眾人都一樣,他手下的人臉sè也不怎么樣。

刀劍在日光下廝殺。

祁櫻兩股戰戰,手腳並用,朝前方山坡走去。

如茵綠草,溫柔地拂過腳踝,忽然,拉出一道傷口。

血珠滾落在長草間。

她披散著亂糟糟的長發,穿著沾滿泥wū草葉的裙衫,再也不像什么天宮里的仙子。

可霍臨春還是跟著她。

「你到底想要什么?」

祁櫻的嗓子啞了,聲音也和頭發衣裳一樣糟糕。

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竟然要霍臨春如此大費周章?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信陵王那樣的人物。

跌跌撞撞,踉踉蹌蹌。

祁櫻幾次快要摔倒,又勉qiáng站穩了繼續走。

還是算了吧,這馬看來是不好騎,若有來生,她還是找頭驢吧。

和馬不一樣,驢子看起來要好騎得多。

祁櫻扶著樹,向坡上攀爬。

明明在走路,但兩條腿半點知覺也沒有,她爬上去,又滑下來。

霍臨春帶著人,離她越來越近。

好玩嗎?有趣嗎?可笑嗎?

她終於爬了上去。

膝蓋上全是土,裙衫和鞋子都臟兮兮黑乎乎。

心內發笑,祁櫻沒有轉身,只是望著前頭大叫了一聲:「你究竟想要什么東西?」

她身後,霍臨春腳下一頓。

這樣的話,祁櫻已經問過他好幾遍,但他一次也沒能得出答桉。

「跟我回去。」霍臨春揉了揉太陽xué,揚聲道,「你就算跑,又能跑去哪里。」

祁櫻置若罔聞,只一心向前走。

「我累了,祁姑娘難道不累么?」

「靖寧伯府已經不復存在,你到底要跑去哪里?」

「祁太微根本不在乎你,她若是在乎,就不會把你們幾個都丟在外頭不管。」

「慕容氏又能算什么?你去了洛邑,便以為我不敢動了么?」

霍臨春的衣裳,也沾上了泥wū。

山風呼嘯著,吹散他的話。

祁櫻停下了。

「你恨我?」

「……」

霍臨春愣了下。

祁櫻一臉冷漠。即便衣裳臟了,頭發亂了,她也還是冷冰冰的模樣。

「既然不是恨,也不是愛,那你這般對我,算什么?一個陌路人,有哪里值得你這樣折騰?」

「要伴眠,要溫床,也多的是人選。」

「我這塊冰,顯然不是霍督公的喜好。」

祁櫻的臉還是冷的,但聲音聽上去很煩躁。

這種不耐煩,讓她像個霍臨春沒見過的人。

「祁櫻。」霍臨春頭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對你,哪點不好?」

「我既沒有打罵你,也沒有凌辱你,你在我身邊,吃穿住行,除了行,還有什么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