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賽(1 / 2)

顧盛廷喉頭一動,冷冷看向別處:「開個玩笑罷了。能打架打進警察局的人,怎么會怕這些。」

她心尖燃起的火苗被驟然撲滅,深吸了口氣,維持著深沉笑意點了點頭。

「顧盛廷,你有種。」

說完扭頭就走。

短短幾分鍾內,她叫了他兩次大名。

顧盛廷不自覺加快腳步跟上去,因為後悔而呼之欲出的話在一瞬間戰勝思維的徘徊:「那今晚你等我。」

只是話到了嘴邊,又強行變成:「只是今晚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

葉一竹放慢了腳步,點點頭順從他的話:「開個玩笑,還當真了?我還要送寧雪回去呢,我才不怕……」

「真不怕……」

「不!」

寧雪爸媽要到外地出差兩天,寧雪的集訓也結束了,她重新回來上晚修,往返家的風險更大。她爸媽聽說葉一竹在校外租房子,就想讓寧雪去她那兒暫住幾天。

可寧雪卻堅決不肯,她覺得自己沒這么嬌氣,也不想麻煩葉一竹。

她從小被父母保護得太好,沒吃過苦受過挫折。可越是安逸的人,體內蟄伏的叛逆就越容易在某個時刻爆發。

寧雪始終覺得這件事只是個惡作劇,就算現在有證據浮出水面,她也沒有很害怕。葉一竹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把其中緣由告訴她。

晚修結束,雨終於停了。葉一竹和寧雪到操場走了兩圈,談談心事。

寧雪最近總悶悶不樂——當然是因為成博宇。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寧雪心里很清楚,一旦走出這個校園,她和他能接觸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少。

希望他取得好成績,又不希望。

期盼他能登頂,又害怕自己追趕不上他的腳步。

這是葉一竹聽過最令人難過又心動的告白。

「而且我肯定是要去藝術院校的,怎么都不可能和他考同一所大學。」

寧雪語調帶著些哭腔。

她的成績算是藝術生里拔尖的——無論是文化還是專業分數,都足以讓她考上全國頂尖的專業院校。

可她還是更加用功,知道成博宇年年都拿全國物理競賽大獎,她就拼了老命學自己最不擅長的物理。

葉一竹默默地聽她說,目光被水霧暈得有些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瞞著她有關成博宇、秦倩和李宇三人的事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

兩人走到公寓樓下,葉一竹首先看到那輛熟悉的電動車。其實在樓下陰暗處纏綿的情侶不少,可葉一竹和寧雪都不約而同注意到花圃旁邊站著的一對男女。

風吹動草木,光影從兩人的臉上滑過,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寧雪首先驚愕,隨即有些生氣,大喊一聲:「顧盛廷!」

他早上還把自己的校服給葉一竹。

雖然寧雪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但在她心里,能把校服給一個女生穿,他就不應該再和另一個女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樣曖昧的時間點。

葉一竹看到許佳安嚇了一跳,急忙扭過頭看她們,滿臉慌措。

隔著一段距離,他倒顯得淡然自若。

原來很重要的事,是送另一個女孩回危險地帶。

一股氣流劃過心臟,尖利如刀刃,葉一竹冷笑,卻沒有第一時間躲避他的目光。

在寧雪寢室呆了半個小時,下樓時,花壇前那片空地已經沒有人了。天又開始落雨,淅淅瀝瀝,冷雨夜的空氣濕涼而低迷。

葉一竹手持一把長柄傘,慢悠悠沿潮濕路面走。昏黃的路燈灑落下孤寂的暈影,空中混著寒涼水汽的風徐徐吹來,樹影婆娑,沙沙作響,葉子上殘留的雨珠不經意掉下來,仿佛又下了場雨。

趙曉玫、林芳、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學姐……還有在二樓後座——每次在那樣場合,總能看到他身邊出現不同的女孩。

她們千姿百態,各有風情。

可她們從未讓葉一竹覺得郁悶。

她甚至還抱著要看他如何萬花叢中走片葉不沾身的旁觀心態。

甚至有那么一瞬,希望那些拜倒在他身下的女生能狹路相逢,那應該會是場精彩的戲碼。

唯獨許佳安。

她對這個女孩的印象僅僅是班里的團支書兼紀律委員,文文靜靜、氣質出眾,卻會在二樓後座那樣的地方打工。

聽說他們是高一同班同學。

第一次在二樓後座碰上李宇大開殺戒,許佳安帶他們從後門跑出去。再後來,自己走回去加入戰局,顧盛廷讓許佳安坐上了他的後座。

第二次還是在二樓後座,她被自己的朋友為難,自己的冷漠旁觀被顧盛廷盡收眼底。後來,是他出手將她解救出來。

那次她挑釁他,「你害怕她在二樓後座打工的人事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那樣會有損於許佳安在班級的女神形象。

可他卻說,他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在校外的模樣。

真的是這樣嗎?

他為什么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常年泡吧、打群架的小太妹?

他問她害不害怕,要是害怕的話他可以送她回宿舍。

可當她說自己害怕,他卻說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還是在他心里,見過她漠不關己、見過她打架、見過她直接拿籃球砸別人頭、見過她「勾引」李宇,所以他就覺得,她不可能會害怕。

葉一竹忽然覺得很冷很冷,比三月初春傍晚,她脫下裹在身上一整天的校服站在寒風中還要冷。

伸手碰了碰光溜溜的手臂,她才恍覺自己沒有穿外套。

她自己的沒洗沒晾。

他的,她還回去了。

耳機里王菲的歌一直在循環。

「這次我重頭面對過去和以後,人如何自欺再不管對與否,人如何不舍也要放開所有。縱墮入深溝完全不想愧疚,我決意沉迷下去,放眼迎以後,人尋求自尊,你心中感覺否……」

長長的小巷盡頭忽然出現那輛電動車的黑色影子,他靠坐在車頭,沒做別的事,只是沉默地抽煙。

那次深夜,她從一場鬧劇中頹敗又狼狽地出現,也是看到他出現在自己宿舍樓下。

一晃眼,寒峭消融,蟬鳴繞耳,仿佛已然轉過數百個日夜。

她沒有停下耳機里的歌,路過他身邊時目不斜視,卻忍不住開口:「重要的事情解決完了?」

話中是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