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1 / 2)

到達水南路那間豆漿店的時候,隊伍已經從門口排到路邊。這家店只在夜間營業,老板脾氣古怪,但生意十幾年如一日異常火爆。秦銘等人倒是常來,葉一竹對豆漿油條興趣寥寥,每次他們叫上她她都回絕了。

她最討厭排隊,看到烏泱泱的人,轉身想走。「不就是豆漿油條嗎,這也太誇張了。」

顧盛廷熟門熟路走進去,打了個響指,對她說:「來都來了,你嘗嘗就知道了。」

她被那聲脆響蠱惑,不由得跟上去。等他們越過隊伍末尾,葉一竹低聲質疑他:「隊伍都排到那兒了啊……」說著便要轉身去排隊,卻被他一把拉住。

他們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顧盛廷克制住脾氣,把她拉到前面,使勁推了她一把,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只管走進去就是了。」

葉一竹仍是一頭霧水,直到走近了,顧盛廷和里面一個正在收拾桌子的阿姨打了聲招呼,她才反應過來。

「來了?進來吧。」

葉一竹有些詫異,畢竟她一直聽聞這家店的服務態度是出了名的差——店員總是板臉,好像你來消費反倒欠了他們百八十萬的樣子。

她跟著顧盛廷穿過並不大的廳堂去到後面樓梯間,才發現除了外面桌子,里面還擺放著幾張座椅。

「今天吃什么?」

顧盛廷沒回答,而看向她,阿姨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讓葉一竹頗不自在。她支支吾吾半天,顧盛廷就不耐煩打斷了她。

「兩碗冰豆漿,油餅、油條每樣來點吧,謝謝姐。」

阿姨爽快應了聲就走出去了,葉一竹皺眉:「你沒吃晚飯?」

他兩腿岔開坐姿豪放,一手搭在旁邊椅背,一手拼命扇動衣領:「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給你開開眼。」

葉一竹不自控地盯他胸口看——衣服前隱隱被汗浸濕了一片,精瘦的肌肉輪廓忽閃忽現。臉無端一熱,她佯裝自然移開視線,環顧著一方小屋,語氣不屑:「不就是豆漿油餅嘛,誰沒吃過呀……」

明明眼中已經流露期待,可嘴偏偏還是這么硬。顧盛廷輕笑一聲:「跟著我就這點好,去哪兒都不用等位。」

她不願應和奉承他,猝不及防打了個哈欠,兩人間一時無話。顧盛廷想,這兩天她應該是沒怎么睡過好覺。

葉一竹的眼睛里多了層水霧,無端添了幾分朦朧風情。他手指輕輕扣著桌面,有一下沒一下,長久凝視著她纖白脖頸上若隱若現的銀色鏈條,同時注意到她的頭發剪短了些。

最後那些東西沒吃完,他們出來的時候夜已深,外面排隊的人也少了一半。

「什么時候剪的頭發?」

葉一竹慢條斯理地回答:「在警察局門口等我爸出來的時候,花二十塊剪的。」

他試圖從不咸不淡的語氣去探究她真正的情緒。可正如她這個人一般,屬於她內里的真誠,似乎從來不會輕易顯露。

她被趙曉玫教訓那晚,他後背那陣透進血液的濕熱猶在。

他當時覺得她是痛哭了。

「怎么,你不喜歡?」

她重新揚起魅惑語調,伸手捋了捋那把頭發。

這個夜晚無比悶熱,他早該察覺。不過一瞬,顧盛廷喉間噴發出燥烈的火焰,他緩緩走上前,低頭與她四目相對。

「你還穿著校服,收斂一點。」

葉一竹「噗嗤」笑出聲,忍了好幾次,燦爛的笑意和通紅的熱潮都沒能從她臉上散去。

*

葉一竹很久沒有吃宵夜,導致整夜輾轉反側,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去到教室的時候還沒幾個人,她剛坐下來,莫然就走到她身邊。

她原本不打算多加理會,莫然也沒有立馬開口,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

「有話就說。」葉一竹停下動作,眉間透出不耐。

「去廁所。」莫然的聲音很沙啞,不知道是因為昨晚的嘶吼,還是有心事沒休息好。

葉一竹剛走進廁所,莫然就轉身問她:「你之前見過陳金生?」

果然不出顧盛廷所料,陳金生把他們打過照面的事情向莫然全盤托出。

葉一竹遲遲沒有回答,因為她在躊躇:陳金生告訴莫然的,是自己和顧盛廷一同在西門遇到他,還是前一晚她單獨遇到他。

這讓葉一竹覺得有些不自在,渾身的神經都開始緊綳。

「葉一竹,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我和他是什么關系嗎?」

面對莫然不可置信的質問,葉一竹顯得有些無奈,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誰規定我必須要對別人的私生活感興趣。」

莫然語塞,她突然覺得自己在葉一竹面前活脫是個小丑。葉一竹不動聲色就能將她偽善的皮囊無聲無息扒下,讓那顆慌亂、扭曲、骯臟的心暴於天日。

「別他媽裝清高,昨晚我和他的爭吵,你或多或少都聽到了。還有那次早晨在學生公寓的欄桿外,我看到你了。」

葉一竹站得腿有點酸,換了個姿勢倚到牆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反正你和周振柯也是各玩各的。」

莫然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怨怒盯著葉一竹,指甲死死扣進肉里,可那句「你放屁」怎么也說不出口。

偽裝的防線在逐一被塌,莫然覺得自己已經被葉一竹眼里的嘲弄和不屑給剝了個精光。她不可抑制大吼一聲,沖上去揚起手想抓葉一竹的頭發。

葉一竹不咸不淡開口:「省點事,你是班委,裝這么久維持到現在的好形象就這么毀了不值當。」

莫然憤怒臉上的怔忡稍縱即逝,緩緩落下戰栗的手,冷笑一聲:「你不就是仗著顧盛廷才這么拽嗎?」

葉一竹看她逐漸恢復鎮定和篤定目光,實在可笑:「我勾引李宇的時候,可還沒顧盛廷什么事。」

莫然依舊自以為是,譏諷她:「你果然不一般,能把犯賤的事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你是示威?全校最出名的男生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是想讓你知道,顧盛廷是顧盛廷,我是我,就算沒有他,你也動不了我。」

看她一副仍不以為意的樣子,葉一竹松了口氣:想來周振柯沒有把他們是二樓後座「老朋友」這件事告訴她。

原本葉一竹還有些擔心,可如今看來,周振柯的嘴還挺嚴,對自己女朋友都三緘其口,絕不八卦。

葉一竹不願再和她糾纏,慢悠悠走到洗漱台照鏡子,說:「你和那個陳什么的事情,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大可放心,我在一中沒幾個朋友,況且我現在自顧不暇,誰會相信從我這里傳出去的流言。」

其實不用她說,莫然心里本來就是這樣想的。在一中,她有自信人心在她這邊。

可她畢竟被抓了把柄,才誠惶誠恐。

葉一竹從鏡子里瞥她一眼,提醒她:「比起擔心風聲會從我這里走露,你不如多分點心思到顧盛廷那邊。他和周振柯是朋友,在學校的影響力又這么大。」

莫然突然心虛移開視線,緘默不語。

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顧盛廷是誰,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如果不是因為周振柯,她連和顧盛廷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等莫然走後,葉一竹又在廁所偷摸玩了很久手機,等上課鈴響了,她才站起來揉揉發麻的腿走出去。

下樓時路過二班,碰到踩點上樓的周振柯。

「挺悠哉啊你。」

兩人要錯身而過時,葉一竹突然和他說話,讓周振柯十分不可思議。一瞬後,他笑出聲:「難得啊,我還以為在學校要裝作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