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我城隅(二)[Рo1⒏red](1 / 2)

兩人徐徐走過太常寺和尚書省,再往里就是中書省官署。還未靠近那扇深朱漆門,就聽見里頭的爭論聲。

高邕面露尷尬,李承弈倒沒什么反應,抬手先叩了一聲,向內推開。

說話聲立刻停了。

魏瑕目光望過來時,明顯帶著一些難以言喻的——也不是窘迫,他當然不至於為了這事表現出太明顯的情緒,但就是有什么阻梗著,令他看上去不夠自然。

昨夜雲彌被接走後,他就靜坐了半個時辰。

另一當事人卻實在氣定神閑,拉開一張圈椅坐下,笑望向兩位白須老臣:「侍中和右仆射這是愁得一夜沒睡?」

魏瑕心頭一跳,見他神色如常,又覺是自己多想了。

孫寂吹了一下胡子,先發制人:「殿下來得好。我今兒都不想議人的高下,就憑右仆射詰問我門下諸事,我也要參他一本。陛下都親口說過,詔敕如有不便,皆須執論。怎么他中書省的詔書,我發還不得?」

高邕連忙打圓場:「侍中這是哪里話?門下機要之司,掌塗歸封駁,一向是重中之重。若侍中覺得不妥的事,我和右仆射自然也會審慎考量……」

「考量什么?倒是直接問我憑什么為什么了。」選孫寂坐這個門下侍中,就是圖他耿直到了一根筋的性情,得罪誰都不怕,當即氣呼呼坐得離魏瑕老遠,「我也不是憑空為難。太原與旁的州郡不同,那王偲及第二十年,除卻短暫任過兵部侍郎一職,實在是看不出有多通北地防務。罷了,我不多嘴,眼下殿下也在,右仆射自己說就是。」

李承弈抬了抬手腕,遞給魏瑕一盞茶。

魏瑕連忙作揖回禮,這才清了清嗓子道:「侍中有侍中的道理。可殿下未來之前,你說我結黨營私,魏某不敢受此罪名。朝中皆知王偲是我門客,我還敢鼎力舉薦,自然是因他確有幾分才學——我只說一句,他甚通突厥語言,又有幾位朝臣堪比?」

孫寂一拍桌子:「長安城中胡服相歡,渾脫為號的郎君還少么?焉知他不是向家中美胡姬學來!」

這話一出,高邕都綳不住,以撫摸胡子的動作掩蓋笑意。

這還真是實話,只不過這么大剌剌說出來的,也就只有孫寂了。

「殿下瞧,」魏瑕便一攤手,「侍中這樣的態度,叫我怎么想?實在太像刻意為難。」

李承弈也彎了彎唇角,他二弟就甚喜愛一胡姬,當街就敢帶出去,被皇帝訓斥了不知多少次。

「以太原之要,一方郡守確實值當二位閣台爭執。」不偏不倚說了一句,瞥魏瑕一眼,又道,「若是豐年,這王偲也不是不能用。但右仆射只怕是還不知曉,去歲季冬極寒,草原上凍死牛羊無數,現下草也沒能長起來。上黨、雁門、太原一帶,不能不防胡虜之掠。侍中屬意選一名武將,實屬情理之中。」

魏瑕一怔,不想他這樣直接就不給面子,下意識還想挽回:「地方上另有司軍統領……」

「擢選一壯武或宣威將軍,自然更能拿主意。」李承弈仍然平和笑著,「至於王偲,右仆射方才說他通語言文字,這也很好。調去兵部或禮部,都大有用武之地。」

高邕從旁偷偷打量,倒有些納罕。朝中重臣為了州郡統率相爭實在再正常不過,畢竟事關自己在地方的實際影響力和調度能力。太子殿下一向是不置可否的態度,今日算是直接明牌支持孫寂了。

孫寂這個刺頭倒也不會做謝恩之類的事,就是哼了一聲:「殿下發了話,右仆射還欲說什么?」

魏瑕提拔培植過的學生無數,哪就要為一個跟當朝儲君起沖突,從容笑了笑:「我不知突厥情狀,也是考慮不周。殿下既有了決斷,自然極好。」

「這都是小事。」李承弈一雙幽深眼睛望向他,「只是中書門下相輔相成,若門下一味阿旨順情,唯唯尚尚,最終無一敢言諫諍者,確也不是道理。侍中苦心,右仆射也當寬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