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二)(1 / 2)

從前總覺得國公府到東宮的這段路極長,長到讓人不安。今日卻又分外短,雲彌尚未回神,車外嘯捷就已開口喚:「小娘子,到了。」

這么多回,他第一次讓嘯捷送她。

大概真是受夠她的不知好歹了。

嘯捷還不知她心情,笑著拱手:「昨日之事,小娘子盡可放心。坊間宵禁嚴苛,縱使聽到動靜,旁人也不知內情。令尊也很是配合,府上想來不會有人多嘴。」

安撫過後,他招手吆喝人回程,雲彌嘴比腦子快,出聲時自己都意外:「……他去哪里了。」

沒有稱呼殿下,只一個別別扭扭的他。

嘯捷眼珠轉了一骨碌,作出苦相:「小娘子有所不知,殿下近來連軸轉,今日原本要休沐的,可不知怎地,突然要去將作監官署校驗上一季的官吏糧料。這又不是什么要緊事,往常底下人呈上來也就是了,他卻寅時就火急火燎地走……哎喲,他這一宿,怕是沒合眼上一盞茶呢。」

雲彌抿唇:「他沒有睡?」

「睡是睡了,但沒有睡好。」嘯捷嘆氣,「殿下和小娘子的事,原也輪不到我指摘。只是殿下這回,真是傷透了心,也不知會如何呀!」

見雲彌神情猶豫,又立刻道:「偏生還停不下來,三月里州郡換防,馮翊郡的司軍不得力,還叫軍營里生了事。這不,又要殿下去馮翊善後了——真是辛苦極了,我是想著,也就小娘子能讓殿下寬懷寬懷了。」

加上一臉的愁眉苦臉,就差把「你怎么也不讓他痛快」寫在臉上。雲彌道了謝,轉身向角門去。

嘯捷則對自己的表現很是滿意,開始暗自盤算,自己這番話能討什么賞。

*

「娘子。」尋春不得不提醒,「你許久未曾翻頁了。」

雲彌將書放下:「我只是在想,阿耶怎還不把阿娘接來。」

經過昨夜那一鬧,至少這事是板上釘釘了。她了解魏瑕,他從不以卵擊石,硬碰硬的事都甚少做。李承弈這樣護她一回,少說能保三個月。

只是也可能是最後的三個月。

說著就又出神,尋春真是看不下去:「小娘子如今連我也不說實話了。」

「我不知要怎么講……」

尋春便用食指對了對嘴唇:「用嘴講。用長安官話講。」

雲彌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和嘯捷倒是靠不住到一處去。

「他昨日……」她踟躕著慢慢說,「又問我願不願意同他成婚。」

尋春驚訝:「當真?」

「是。」雲彌腦海里閃過他說的那些話,「又說,這是他最後一次問我。我若再不同意,他以後就再也不問了。」

尋春「哎」一聲,直接捂心口:「想也知道是小娘子沒有同意了!今日這么失魂落魄地回來,怕是殿下又發了脾氣吧?」

「也沒有。」還真不能算發脾氣,雲彌低嘆,「只是覺著,他應該不會再召我過去了。」

「這是何意?」尋春皺眉,「我早說了,殿下那里,小娘子是很有些分量的,不然也不至於摒棄前嫌,開口求娶。既如此,怎會求娶過又馬上不要了?」

雲彌輕聲答:「因為我比他以為的,要了解他很多。」

他本來就是極驕傲的郎君,少年時輸一場馬球賽,都要追著對方打回來才算完。待她,已經很是妥協了。

可這妥協本身就很有文章。

以他二人結緣時的處境,他大可以拿戲弄姬妾的態度對她,想要就索取,不耐便丟棄,有興致時稍加逗弄,意興闌珊就揮手打發。

但他都沒有。

喜愛她的身體,但強行不准自己沉迷;想要她的心悅,又不知道如何討好女娘,明明待她無微不至,又總說些硬話激她。

她不知他在外手段如何雷厲風行,可於情字上,實在是連她都深覺其遲鈍。

就是這樣笨的一個郎君……

叫她連《竹書紀年》都看不進去。

這日到了申時,外頭才遣人來請,說是胡娘子回府了。

雲彌連忙放下綉了一半的護膝,起身向外迎。

胡氏是家中沒落後才過府於魏瑕做妾的,性格低調穩重,撫養她的幾年間,待她視如己出。

只是這幾年容顏老去,就不大得魏瑕的注意。去歲她和李承弈相識後,為了掩人耳目以防萬一,魏瑕干脆將她也送到了別院獨居。雲彌每每想到此事,都愧疚難安。

好在胡氏闊達,總傳書信來說自己過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