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大結局(下)(1 / 2)

「果然還是猴哥比較了解我。」

臨晚鏡淡淡地笑,愈發jīng致的眉眼在陽光下顯得那么明麗動人。

淺笑低眉,都是一種風情,此時的臨晚鏡恐怕還不知道。她越來越jīng致的臉龐,對男人有著怎樣致命的吸引力。齊壯摸了摸鼻子,他並非長得不英俊,只是這種長相配上時不時紈絝子弟的猥瑣,降低了格tiáo。鏡鏡長成這個樣子,她怎么還敢笑?就不怕別人對她生出歹念嗎?這里可是軍營!猴哥在心里苦笑,好在,他們和鏡鏡一起長大,這份情誼不會泯滅於人性。

「鏡鏡,我怎么覺得你這丫頭越來越漂亮了呢?」比起齊壯的含蓄,鸚鵡少爺就顯得要直率許多了。他性子本來就比齊壯要直,他們倆上戰場都是一個沖一個輔助的。

如果臨晚鏡看見,會覺得,他們就像現代的兵,一個是狙擊手,一個是觀察手,二人配合得極其默契。

「漂亮不好嗎?」臨晚鏡轉過臉,清亮的眸子盯著鸚鵡少爺。她的眼睛,一直都會說話,在看人的時候幾乎讓對方無所遁形。

「不好,你跟咱們一塊兒玩的時候沒這么漂亮,怎么嫁人之後就變了個模樣?難道景王府的水特別養人?」鸚鵡少爺成功地岔開了話題,心下松了口氣:只要鏡鏡不提去見少將軍就好,否則,依照景王那脾氣,他們倆還不得被揍?人家王爺發起火來,他們倆可就成了板上釘釘的替罪羊了。

「是你們自己之前眼拙,英武哥你可是後悔了當初暗戀的人是太子妃而不是我?」臨晚鏡戲謔的話語脫口而出,說完之後瞥見鸚鵡少爺眼底一瞬間的黯然,她又有點後悔了。

果然,越是親近的人,越知道怎么戳人家的傷疤才是最疼。蘇幕簾成親了,嫁給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從始至終,鸚鵡少爺連表白的機會和勇氣都沒有,這恐怕已經成了他心底永遠無法釋懷的一道傷。

「咳,英武哥,我——」她沒想真戳人傷疤的,只是一不小心說順口了。

「我知道。」鸚鵡少爺擺了擺手,示意臨晚鏡別吭聲兒,聽他把話說完,「我如果當初暗戀的是你,恐怕下場更慘。景王看著不顯山露水,可你看這燕都上下,有誰不怕他的?別擔心,現在本少爺誰也不暗戀了,等以後立功回朝,讓我爹給我選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堂堂正正地娶一漂亮媳婦兒過門!」

那時候年少不懂事,才會學人家看中了姑娘卻不敢表露自己的小心思。他覺悟得太晚,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器晚成吧。嘿嘿,每次他也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如果真的能大器晚成也就好了,至少,未來的媳婦兒不會太過嫌棄他。他在青樓喝過酒,也在戰場殺過敵,大抵上,也是可以功過相抵的。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齊壯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兒上,然後嫌棄地看他一眼,「就你這樣的,也想娶一溫柔賢惠又漂亮的媳婦兒?依本公子看,你就能娶一個身qiáng體壯的母夜叉。」

「喂喂喂,瘦猴,你這是幾個意思?干什么盡在鏡鏡面前擠兌小爺?小爺長得一表人才,家世良好,怎么就不能娶上好媳婦兒了?我看你才會娶一身qiáng體壯的母夜叉呢,正好和你這樣子形成了互補!」

「你——你這是在侮辱本公子的人格!」

「我才沒有咧,你本來就——」

「你們倆夠了啊。」臨晚鏡伸出手擋在他們倆中間。

這兩兄弟是從小打到大的,可這里是軍營,她來又不是看他們倆斗嘴的,所以,必須及時攔住。

「鏡鏡,你來評評理,說我到底能不能娶上一門好媳婦兒?」兩人被臨晚鏡打斷,都齊刷刷地看向她。鸚鵡少爺更是一pì股坐下來,翹著個二郎腿,指著齊壯道。

「等你們建功立業,陛下就欠你們一個媳婦兒。到時候找他要去,現在別急,先處理我的事情。」臨晚鏡把二人分開一定的距離,讓他們兩邊兒吵不起來。

「是啊,陛下說不定還會送小爺一個公主呢!」鸚鵡少爺點了點頭,覺得臨晚鏡說得特別有道理。

公主,您就別想了,送個宮女還差不多。臨晚鏡在心里琢磨著,皇家公主本來就沒幾位。一個已經嫁到北域了,還剩下三個。一個七公主,一個八公主,一個十公主。七公主夙郁惜雅,是他表妹,哎喲喂,表妹,沒錯,這個還是有可能娶到手的。可關鍵是七公主聰慧,有心計,應該更有利用價值才對。八公主,這個算是已經廢掉了的公主。要怪,只能怪夙郁惜芸命不好,誰讓她的母妃是紀茯苓呢?

紀茯苓都親口承認了安王不是陛下的兒子,算是給觴帝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盡管小女兒夙郁惜芸確實是觴帝的種,也會跟著受到牽連的。觴帝不想方設法給這個女兒使絆子,就是仁慈了。留著這個女兒,就是膈應他的,恐怕,八公主也是個遠嫁的命了。剩下的也就小的,毛都沒長齊的十公主。那小丫頭,一直圍著她家小狼崽兒打轉呢,你猜,她會不會把到手的侄兒媳婦讓給別人?

「你說是不是啊,鏡鏡?」鸚鵡少爺碰了碰臨晚鏡的胳膊,讓她附和自己。

臨晚鏡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道:「沒錯,鸚鵡少爺,您就努力上陣殺敵吧,說不准兒啊,陛下還真欠你一位公主。」

「那多不好啊,嘿嘿。皇家公主脾氣不好,像八公主那樣的驕縱女人,小爺我還真是無福消受。」鸚鵡少爺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瓜,覺得自己說得那是一個有道理哇!

想想,八公主那樣的,還真不能要!那位公主,還和他們家鏡鏡有仇咧!

「沒錯,還是回去等你爹娘親自為你挑選媳婦兒吧。」齊壯也拍了拍蕭英武,出生在他們這樣的大家族里,娶妻的事兒,根本lún不到自己做主。所以,鸚鵡少爺不管怎么說,都只是幻想罷了。當然,鸚鵡少爺還好,他至少是家中獨子,又有個疼他的賢妃姑母。成親的時候,可能還會征求他的意見。而自己,就不用想咯!齊家現在的處境,可不是一點點的糟糕。

「好了,你們倆不要再岔開話題了。我們言歸正傳,誰能告訴我,紀家少將軍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被葬在哪里?」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就是不想告訴她紀醒空的事兒!

聽她這么一說,兩人頓時就靜了下來,又同時看向她。

「鏡鏡,你不會告訴我們,你就是為了少將軍來的吧?」什么夫唱婦隨的,是他們想多了嗎?

「有紀家軍在,我不相信紀醒空會無緣無故出事。」臨晚鏡皺著眉,從始至終,她就沒相信過紀醒空會死得那么輕易。

身為紀家的少將軍,紀家軍怎么可能不護著他?除非,內鬼太多!

「事實上,少將軍是中了敵軍的埋伏。後來,增援的人馬沒到,他一個人殺出重圍,卻沒逃過應滿徑的千里追殺。他就死在雪地里,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說到這里,鸚鵡少爺幾乎說不下去,雪地里,他們其實並沒有看到少將軍,只看到,一只渾身雪白的狼,嘴里叼著一只手,那只手上,有紀家少將軍祖傳的扳指。那是,少將軍第一次上陣殺敵就戴在身上的。

紀將軍說,那是紀家人的功勛章!

這些,他們並不想告訴鏡鏡。這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太過殘忍了。見識過戰場上的殘酷之後,兩位公子哥兒都成長了不少,甚至,懂得了保護他們的小玩伴。在他們心里,臨晚鏡就是他們的小妹妹。盡管,後者可能並不需要他們的呵護。可潛意識里,他們還是那么做了。

「他怎么了?」找到人的,是真的找到了嗎?阿醒真的死了?臨晚鏡根本不想相信,是這樣的結局。那個白馬銀槍的少年郎,那個笑容里都帶著羞澀,眼睛里都是干凈的少年,就真的這樣葬送在了敵人的虎口之下?

「他的身體,已經被雪狼吃掉了!」鸚鵡少爺不敢說出口的話,齊小受都當仁不讓了。

「你說什么?」臨晚鏡一把揪住齊小受的衣領,死死地盯著他。

蕭英武反應過來,趕緊去掰扯臨晚鏡的手,一邊掰,一邊說:「鏡鏡,你冷靜一點。猴子他沒騙你,少將軍確實死得慘烈。所以,我都不敢讓你知道。我們當時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只雪狼,對,那只雪狼嘴里還叼著他的手掌。那只雪狼肚子是飽的,我們有理由相信,少將軍已經遇害了。而且,他的銀槍也躺在雪地里。那把銀槍,是少將軍的武器,唯一的武器。」

鸚鵡少爺說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是,總體意思,還是表達清楚了。

一、紀家少將軍,是被應滿徑殺死的;

二、紀醒空的屍體,他們沒找到,但是,他們看到了那只斷掌,在雪狼嘴里取回來的斷掌。

三、紀醒空的銀槍孤零零地躺在了雪地里,人,已經不在了。

「可是,他怎么會死得那么慘?」臨晚鏡張了張嘴,只覺得說話的聲音都在哽咽,喉嚨里每吐出一個字都顯得那么痛苦,難以置信。

「誰說不是呢?紀夫人聽到消息的時候當場就暈過去了。將軍大人好不容易撐著身體部署好戰事,後來,身體也不行了。」戰場上每天都會犧牲數不清的士兵,可沒有一個人,死得比少將軍還要慘烈。甚至,死了連個屍體都沒有,只有一把銀槍,一樽衣冠冢。他的後事,都是紀家家仆一手cào辦的。

「他——」臨晚鏡不知道自己還想問什么,直覺告訴她有什么東西沒問出口,可是喉嚨那里實在太不舒服了,有的話,已經說不出口。

她以為,遲早有一天,她會來赴約的。所以,當初連送行都沒來得及。以為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從來沒想過,一上戰場,生死便不由己了。燕都城里一別,竟然是山水不見,天人永隔!

「鏡鏡,你又不喜歡紀醒空,這么傷心做什么?」說完了少將軍的慘烈,鸚鵡少爺才發現臨晚鏡的不對勁兒,這個模樣,看起來好像傷透了心哦。可是,景王知道了真的不會揍他們嗎?他怎么有種要被揍得pì股開花的趕腳?

「你傻呀,我和他雖然沒有愛情,可也是朋友啊。我還欠他一個約定呢。」臨晚鏡拿手指戳了戳蕭英武的腦門兒,「對了,他死了連屍體都沒有,又是怎么下葬的呢?衣冠冢嗎?」

別說古代,就連現代都有衣冠冢的說法。紀醒空好歹也是一位將軍,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連個墳都沒有吧?只可惜了紀將軍和將軍夫人,要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對,對,埋了衣冠冢,葬了少將軍那一柄銀槍。」鸚鵡少爺在前面說,齊小受就在後面掐他,「哎喲,猴子你干什么掐小爺?鏡鏡,你是不是想去拜祭一下,少將軍就被葬在迎風關的山頭!那個山頭,是少將軍常去的地方,我聽他說起過。喂,猴子,你什么意思?老是掐我做什么?」

「你這嘴怎么就沒個把門兒的?你把什么都告訴她了,等著景王來找咱倆鬧嗎?」齊小受是恨不得掐死這個笨蛋算了。在他看來,臨晚鏡分明是打著陪王爺的幌子來看舊情人的。如果被王爺知道,那還得了?

而且,現在迎風關這么亂,指不定什么地方就有敵人的身影。如果,到時候臨晚鏡真的去迎風關的山頭拜祭少將軍,再遇上敵人,惹出麻煩,那可就熱鬧了!

還別說,齊小受的思維,總是要比鸚鵡少爺成熟那么一點。他考慮得確實也比較周到,現在迎風關多亂,到了軍營,他們都得處處小心,還別說跑去迎風關的山頭了。不止有敵人,山上還有猛獸呢!

如果再遇上雪狼,就憑臨晚鏡一個弱女子,打得過嗎?再者,她要是瞞著景王去看紀醒空,到時候景王不生氣?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的女人背著自己去緬懷舊情人?

咳,其實,在齊小受的眼里,少將軍就是臨晚鏡的舊情人。畢竟,燕都城里曾經就滿是他們倆的流言蜚語。如果說他們倆真的一點兒貓膩都沒有,又怎么可能?當初鏡鏡出嫁的那一天,少將軍說的那句「在迎風關等你」,可不像是鬧著玩兒的。他們倆曾經都有約定了,這樣的關系,還能純潔到哪里去?

「搞了半天,你一直在這里支支吾吾不想告訴我阿醒的事情,就是害怕景王?」臨晚鏡這下算是明白了,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齊家公子這么怕景王了?倫理說,景王還是他的表叔呢。別忘了,他可是齊家人,太後是齊家女兒。齊壯,是太後嫡親嫡親的侄孫呢!

「我怕什么,我才不怕他呢!」齊小受望著天,堅決不認同臨晚鏡的說法。他齊公子橫行燕都數十幾年,什么時候怕過人?

「不怕?不怕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阿醒的事情?你分明就是怕景王知道!」臨晚鏡瞪他。怎么還鴨子死了嘴硬?

齊小受低頭看她一眼,許久,才長嘆一聲道:「我哪里是怕景王?我只是——」

他頓住,有的事情,分明不該是他擔心的。他為什么要擔心呢?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之間的感情,肯定不是吹出來的。他擔心的小丫頭片子,似乎已經長成了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樣子。可能,一切都只是他多想而已。

「只是什么?」他越是不說,臨晚鏡就越發好奇。她總覺得,齊小受一下子長大不少。看來,軍營真的是個能鍛煉人的地方。興許,鸚鵡少爺說得對,他們在青樓喝過酒,也在戰場殺過敵。他們不念過往,更不畏將來。這樣的男人,也算得上英雄了吧?

「沒什么。小丫頭都已經嫁為人婦了。怎么還喜歡刨根問底?」齊小受笑著揉了揉臨晚鏡的頭發。心里道:只是擔心,景王知道了會心里膈應,然後,對你不好。

我們親愛的小妹妹啊,哥哥們只是會擔心那個你托付了終身的男人,會忽然對你不好。

「什么叫做我已經嫁為人婦就不能刨根問底了?猴哥,你越來越像個老先生了。」臨晚鏡斜睨他一眼,「走吧,帶我去迎風關。」

「現在?」

「不行!」

兩人一前一後,同時道。

「怎么不行?阿景處理軍營的事情就好了,我要先去看阿醒。」既然答應過他,要和他一起看雪,怎么能食言呢?既然迎風關的山頭視野最開闊,想必,看雪也剛剛好吧?

「這個時候出去非常危險。」已經到傍晚了,如果回來,肯定都是夜里了。如果遇見敵軍怎么辦?他們幾個人,怎么敵得過鳳離的千軍萬馬?雖然,迎風關是屬於夙郁的,照例說也應該絕對安全。

可是,這次戰亂,與以往的每次都不一樣。鳳離那位應將軍,似乎是鐵了心要跟夙郁死磕到底,不殺人,不破關,他就不會班師回朝一般。

那位應將軍他們也見過幾次,身上的戾氣太重了,看起來整個人就是一尊殺神。實在,不討喜!

「我不怕危險,只怕——」不能兌現自己的承諾。

結果,自然是兩人攔不住她,只能陪著她一起出行了。好在,蕭英武和齊壯在軍營里混得都還不錯,兩人都挺會說,又肯吃苦,軍營上下巡邏的人都肯給他們倆幾分薄面。

另一邊,景王和臨晚照進了將軍的營帳。

「王爺來了,微臣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紀將軍躺在床上,看著進來的景王,笑得異常虛弱。

「將軍?」景王愣了愣,別人也看不見他面具下的神sè,只隱約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驚訝。

他皺著眉,看向一旁的徐軍師:「不是說病重的是夫人嗎?怎么連將軍也這樣了?」

徐清看了一眼床上的紀恕,見他點頭,才和景王解釋道,「夫人確實是病了。其實,將軍的身體,更是已經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之前我就發現將軍中了毒。只是將軍畢竟武功高qiáng,一直用內力在壓制毒性。直到,少將軍出事,將軍怒火攻心,體內的毒性壓制不住,才徹底爆發了出來。少將軍一出事,夫人便卧床不起了。將軍立即以要親自照顧夫人的名義,讓夫人也住進了營帳。並且,把營帳隔出了一個里間來。實際上,也只是為了方便軍醫替將軍解毒。夫人住進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將軍現在的情況,不能讓軍中的士兵們知道。否則,紀家軍就真的沒了主心骨,軍心大亂的結果,想必不用下官多說,王爺也是知道的。」

「將軍中了什么毒?既然都已經有軍醫為他解毒了,為何還會這個樣子?」燈盡油枯,這四個字確實很jīng准地形容出了現在紀恕得身體狀況。

甚至,不用給他把脈,夙郁流景就能看出來。久病成良醫,古話誠不欺我!

「實不相瞞,軍醫也查不出將軍到底中了什么毒。這種毒,應該是鳳離獨有的奇毒。下官已經派人去鳳離尋找解葯了,只是,將軍的身子,能不能熬到尋到解葯的那一天,還很難說。」徐清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那種尋找解葯的方式無異於大海撈針?

聽說,將軍有可能中的是鳳離皇室的奇毒。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只能等死了。鳳離皇室的毒,外面怎么可能買得到解葯?就算有解葯,人家又怎么肯給將軍用?

「紀伯父,你可還認得出小侄?」臨晚照上前一步,欲為紀恕把脈。

紀恕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向臨晚照,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才微微牽起嘴角:「你是,阿照?」

他在臨晚鏡成親當天就離開燕都了,但是,也一路上聽說了臨家大公子死而復生的故事。他是真正地為臨鼎天那個老東西感到高興,卻沒想到,現在見到了活生生的臨家大公子。

十五六歲便名動天下的臨家大公子,沒想到也會隨景王來迎風關。此次援軍的消息神秘,他以為是陛下考慮到他旗下的紀家軍出了叛徒,沒想到,會派景王和臨家的這位大公子前來。他們來的到來,但願能夠扭轉局面吧!

「沒錯,是我。伯父,您把手伸出來,我替您把把脈。」臨晚照已經走到了床邊,坐下來。

紀恕什么也沒說,伸出了手。由於中毒,他的手已經變成了一片烏黑,這樣的毒,就算每天服用解讀的丹葯,恐怕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延緩毒性的侵蝕而已。

手搭上紀恕的脈搏,隨著時間的流逝,臨晚照的眉頭越皺越深了,眉心的折痕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許久,他才把手拿開,把紀恕的那只手放回去,給他揶好被角。

「怎么樣?」夙郁流景也同意蹙著眉,紀將軍竟然已經中毒如此之深了。那軍中到底是誰在主持大局?一直都是戰王嗎?他知不知道紀將軍現在的情況?

在景王和徐軍師期待的目光下,臨晚照搖了搖頭:「這樣的毒,我解不了。」

他不是學醫的,更不是風無定,不可能天下奇毒都有涉獵。他只是在海天一sè的時候,自己研究過一點解讀之術。臨晚照天賦奇高,普通的毒攔不倒他,可是這樣的,就不行了。

夙郁流景也沒對自家這位大舅哥抱什么希望,反而,他在得知紀將軍中毒的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家王妃。

「你去把她叫進來。」這個「她」,完全不用景王挑明,臨晚照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讓她進來做什么?」難道,鏡兒還會解毒不成?臨晚照自然不知道臨晚鏡早就不是他的妹子了。雖然他知道自家妹妹是絕谷老谷主唯一的徒弟,卻壓根兒沒想過她會學到解毒之術。畢竟,在他的記憶里,自家妹妹最討厭學那些東西了。何況,不管是學醫術還是毒術,都需要背很多的東西。這對於懶慣了的鏡兒來說,是多么難得啊。

「等下你就知道了。」如果連鏡兒都沒辦法解毒,那她至少,可以召喚來神醫谷谷主風無定。

說起風無定,到現在景王雖然不吃醋了,卻依舊會很不爽。那個男人,憑什么只聽鏡兒一個人的話?搞得像他家王妃跟他有什么特殊關系似的!(人家好歹也是堂師兄妹呀喂!)

臨晚照依言出去找人,卻只看見站在外面等的乘風破浪。

他們倆是真的站在外面守著,時不時地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也就在他們來的這小半個時辰里,都有不知道多少人縮頭縮腦地在暗中窺視過他們了。看來,紀家軍這次出的問題太大了。這些年,迎風關有紀家軍鎮守,與鳳離國一直是相安無事。本以為,是鳳離國畏懼了紀家軍的威名。現在看來,可能鳳離皇早有安排。明里,不和你爭,暗地里,一點一點滲透紀家軍,從內里瓦解他們!這樣的險惡用心,還真是可怕!

乘風破浪兩人在外面相當於在承受敵人的視jiān,也在幫助偵查敵人。

臨晚照這樣突然掀簾子出來,他們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

「怎么就你們倆?她呢?」那丫頭跑哪里去了?這里可是軍營!臨晚照滿臉的不悅,若是自家妹妹出了什么事,看他不剝了乘風和破浪的皮!

「回大公子,王——額,鏡護衛去隔壁營帳休息了。」那里有熱茶暖身子,又有她的兩個狐朋狗友作伴,需要擔心什么?

「怎么能讓她隨便亂走?如果她出,如果她惹出什么麻煩,算你們頭上嗎?你們負得起這個責嗎?」臨晚照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二人一眼,然後轉身就去隔壁營帳,因為他氣勢洶洶,又長得特別俊美,一時之間,倒是讓巡邏守門的小兵們都驚呆了。於是,大家都忘了要攔住他。

可惜,隔壁帳子里,鬼都沒有一個,何況是人了。

「人呢?你們不是說她在這里嗎?」臨晚照匆匆走出營帳,指著乘風和破浪,怒從心起。鏡兒才和他們分開多久,這么大個活人都丟了?他們以為軍營是什么地方?讓他們在外面守著,保護王妃,他們倆到底在做什么?

「她剛剛是在這里啊?怎么不見了?」乘風破浪也急了。這下,去哪兒找人?王妃要是丟了,王爺不要了他們的腦袋!

「你們!」臨晚照恨恨地瞪乘風破浪一眼,又轉向一邊兒站崗的小兵,「說,你們看見里面的人去哪里了?一個與他們打扮相似的護衛,還有兩個,應該是你們軍營里的百夫長!」

站崗的小兵是剛剛才被換過來的,自然什么都沒看見,又不知道臨晚照到底是誰。被他這樣bī問,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大公子,讓我們來吧。」乘風隔開臨晚照,自己面向小兵。臨家大公子的氣勢太足,小兵在他面前根本無從開口。

「你們在這里問,我先進去告訴王爺。」

鏡兒轉眼間就沒影兒了,這事必須讓景王知道。

「大公子,這可不關我們兄弟倆的事兒,您在王爺面前——」可不能告我們的狀啊。

乘風的話還沒說完,臨晚照已經轉身進了將軍營帳。徒留下乘風的話音擴散在空氣里。乘風幾乎要在風中凌亂了,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臨家大公子的怒氣,沒想到,平日里看著溫和內斂的臨家大公子,生起氣來比自家王爺是分毫不差。看來,他們家王妃就是個禍害,有她在,只要出一點兒小事就能鬧出天大個動靜。

軍營里雖然危險,可哪里能危險到什么地方去?她不是跟她那兩個小玩伴在一起的嗎?那兩人來軍中的時間也不短了吧?總不至於,好耐不分,把他們家王妃賣了吧?

可惜,沒人聽乘風講話。臨晚照已經進了營帳,見到了正與將軍聊戰事的景王。

「人呢?」見臨晚照一個人進來,景王的眉心出現了一道折痕,心里卻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不見了。說是和剛才來接我們的那二人去隔壁營帳喝茶。可是,我去隔壁看過了,沒人。外面巡邏站崗的也問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這樣——」夙郁流景想了想,側過頭來,看向徐清,「你們家少將軍被葬在什么地方?」

「少將軍?」徐清不知道景王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葯,雖然心底詫異,卻還是如實地告訴了他,「少將軍被葬在迎風關的山頭。」

「尋個可靠的人,帶本王去。」他也不解釋原因,又和床上的紀恕道,「紀將軍,戰況你與他說,本王出去一下。」

紀恕自是沒有意見,雖然他也不解景王的心思,卻知道臨家大公子在這方面的天賦,不會比景王差。畢竟,是臨家那老小子養出來的孩子。就算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十多年,也不會讓人把他看低了去。

「可是——」他怎么知道鏡兒會去哪里?埋葬紀家少將軍的地方,那個少年,鏡兒此行的目的,似乎確實是他。

「大哥,你等在這里,本王會帶她回來。」

話落,景王便起身匆匆走出去了。紀恕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景王的背影,徐清是聽得雲里霧里。他們說的,到底是誰?剛才在外面等的,不都是王爺的護衛嗎?一個護衛,用得著他們如此擔心?恐怕,那人也不僅僅是護衛這么簡單了。

迎風關,終年積雪不化。踏著腳下軟厚的積雪爬山,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臨晚鏡攏了攏身上的衣袍,這里的風刮起來寒冷刺骨。

已經是四月了,她只能想到一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山上,並沒有盛開的桃花,越往山上走,越能看到終年不化的雪。迎風關的雪,很厚,足以堆很多個雪人。難怪阿醒說要帶她到迎風關看雪,這里的雪景也很美。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不疾不徐地下著,似那漫不經心的多情浪子,到處留情。又似那浪漫的小仙女兒,撒下一片片純美的花瓣。

簌簌的雪花,飄落在枝頭,凝結成一串串晶瑩的雪條兒。她頭發上,肩膀上,落滿了雪花,笑容卻干凈明澈得如同初生的嬰兒。

離山頭越近,她心底就越寧靜。

越是接近真相,就越不敢回頭。終於,在看見那一座新墳之時,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臨晚鏡不常哭,前世,她幾乎可以說是不哭;今生,她過得很好,更沒有哭的理由。可在看見墓碑上那一行字的時候,淚水還是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她對紀醒空沒有愛情,卻知道自己負了他的深情。

站在紀家少年的墳頭,臨晚鏡一直沒有出聲,她咬著chún,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前似乎又浮現起當初在燕都城外初遇的場景,白馬銀槍的少年郎,眉宇之間都是屬於少年的青澀和英氣。他笑容里混合著稚氣,羞澀和干凈,看起來讓人只覺得賞心悅目。讓人忍不住想用所有的美好詞匯來形容他,卻不會有人會想到,他會死得這般慘烈,悲壯。她盯著墓碑上的名字,似乎能看見雪地里,少年單槍匹馬,身負重傷,是如何騎著戰馬從容逃亡。盡管,身後敵軍一片,可他並不慌亂。即便,背後當中一箭,不偏不倚,他也仍然手握銀槍,屹立於白馬之上。

晚晚,你來了?少年的身影浮現在墳頭,對著臨晚鏡,始終是那樣干凈青澀的笑顏。

是,我來了。可惜,我來晚了。臨晚鏡閉了閉眼,在心里默默地道。阿醒,我不知道迎風關有這么美麗的雪景,更不知道,一個人看雪的時候會如此難過。我已有了阿景,可你有什么?你葬身這迎風關,守護著夙郁的最後一道防線,守護著迎風關內千千萬萬的百姓,是不是就不會感到難過了?

你的父母尚且健在,你怎么忍心離他們而去?甚至,你都沒來得及成親,沒來得及留下子嗣,你怎么舍得——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了,因為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並不會影響她的視線。天上,有朗朗明月,清輝皎潔。映襯著墳頭也是一片潔白。

「鏡鏡,現在天晚了,今日我們下山恐怕有些困難。那里有間屋子,據說是少將軍生前自己搭建的,你可要進去先歇會兒?」少將軍的墓有什么好看的?墓碑不過是一塊木牌,因為邊關戰事緊急,沒有人好好為少將軍壘一個墳堆,也沒有人為他打造一個jīng致的墓碑。有的,不過是將軍悲切之余,用劍刻下的潦草幾筆。

雖然,將軍的字跡很好看,可在這什么都沒有的墳頭屹立,始終還是顯得孤寂了些。但願,日後戰事平了,會有人為少將軍重新修葺他的墓,重塑他的碑。

「你們進去歇著吧,順便看看,那小屋里可有酒?」她回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小屋,那間小屋里有什么呢?是不是埋藏著阿醒的過往?她不想進去了。過去的一切都應該成為過去,阿醒,今晚赴約之後,她可能會忘了他。也有可能,再次許諾,每年都來迎風關的山頭看他。陪他喝上幾盅梨花白,暖胃,亦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