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初照,遠方大地傳來晨鼓的回聲。
大榕寺下梨花飛舞,門前停了三輛馬車。
下來一位錦帽貂裘少年,雖是初春,寒意去了七八分,依舊白絨紅大衣裹身,小臉兒雪白通紅,眼神微惘;身後跟著兩位笠帽客,一位沉默不語,一位仰天叼著根野草。
少年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將大衣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喃喃開口。
「書上說佛寺里晨鍾暮鼓,怎的這里恰恰反了過來?」
段明勝笑了笑,向這位小皇子解釋道,「設這規矩的住持乃是一百年前的青蓮大師。」
小皇子哦了一聲,他自yòu博覽群書,天資過人,旁人一點即通。青蓮大師超凡入聖,史書上自然留了一筆。說此人毫無聖僧風范,就喜歪理,一百年前與道門領袖三論生死lún回,氣得那位道祖摔了道觀門前那塊匾。
入寺前,小皇子打量了一下寺旁對聯。
晨鼓暮鍾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回苦海迷路人。
字字珠玉圓潤,雖無三分鐵筆銀鉤之神韻,卻道出十分佛門清凈味道。
「好一個大榕寺。」小皇子拉緊頸上白絨,盯著對聯看了半響,又仔細回味了鼓聲,笑著贊了一聲,這才進寺。
雖是清晨,卻值到燒香客多之時,寺里小沙彌忙得不可開交。
大榕寺香火裊裊,卻是透著一股子極靜,小皇子殿下進寺並未擺開排場,他人見到只道是一位權貴子弟入寺求簽,不曾多想。
兩位笠帽客寸步不離,小皇子一路閑庭信步。
向那梨花去處走去。
「停步。」
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喊住小皇子殿下,一位眉眼清稚的小和尚恭敬行禮。
小皇子的腳步戛然而停,半只腳懸在空中。
小和尚伏下身子,低眉順眼地捧起那只匍匐前進的小蜘蛛。
「書上說佛門大善,」小皇子確定腳下沒有他物,收回了腳,好笑地問道,「那我問你,佛門是只有你一個芋頭,還是全都是芋頭?」小和尚窘然不語,只是把蜘蛛小心翼翼放走,訕訕解釋道,「小施主,這只蜘蛛餓的可憐,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好不容易從網上逃脫,如今快要挪窩,若是被小施主一腳踩死,著實凄涼。」
小皇子眉尖一挑,「小光頭,你怎知它三日未食,莫不是念佛無聊到了日日盯著蜘蛛的地步?」
笠帽客段明勝忍不住笑了,這小皇子殿下從未出過皇宮,原本以為整日看書是個儒雅性格,不曾想句句帶著凌冽氣息。
小和尚雙手合十,環抱掃帚施了一禮,「小施主,在下並非名小字光頭,師父賜號青石。」
小皇子蕭易嗤笑一聲,順著青石的手指看了過去,一位老僧盤坐在那棵大榕樹下。
大榕寺下大榕樹,榕樹有十數人環抱般粗,樹干上懸掛無數青囊香囊。有天南海北游客的寄願,還有佛門警示偈語。
那老僧枯坐榕樹下,手托銅缽,雙目緊閉,卻是含笑面朝小和尚與小皇子。
他單手輕揮,便招那小皇子和自己那笨徒弟來。
嘴里念念有詞,「十六年陽關初逢,九千層佛塔普度。」
「善緣。」
……
……
齊梁皇都,蘭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