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人看著一襲黑袍在空中浮起。
幽幽自燃。
邀北關上空一片沉寂。
星河凝固,宛若仙境。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不再流動。
這位傳說中擺渡淇江,只渡有緣人的船夫背負雙手,看著那道黑袍自行升起,最終化為灰燼,被點點星輝簇擁吞噬。
他沒有離開,而是淡淡開口道:「你何不張眼?」
邀北關依舊是那片狼狽模樣,巨石散亂,人獸皆靜。
那位倚靠在古木閉垂雙眼的黑衣少年,此刻睫毛微微顫抖。
他最終嘆息一聲,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望著那位星河之下,天地中央的白發男人。
易瀟悶悶咳嗽一聲,無語看著周圍凝固的一切,低聲咕噥道:「你這大神通靜止天地,所有人都動不了。我哪里敢睜眼,不是怕你彈指滅了我么......」
為什么這個黑衣少年能夠睜開眼睛?
能夠不受這片天地規則的束縛?
白發人靜靜打量著這個靈魂不同尋常的少年人。
他一開始有些想不明白。
後來他明白了。
最終他笑著點了點頭,道:「有趣。有趣。」
易瀟齜牙咧嘴想站起身子,奈何一身元力被掏空,加上右肩胛骨那道被白玉簪穿透的刻骨傷痕,渾身虛乏無力。最終只能從懷中掏出一顆養元丹葯,草草吞下,暫時放棄了掙扎的打算。
他怔怔看著這道傳說中的白發人,腦海中千言萬語涌上來,到頭來一片空白。
這位擺渡淇江的白發人,就是自己父皇曾經封江苦求求不到的神仙人物?
他就是那位超脫世間的第一代風雪銀城城主?
世間這般大手段的人,為何不能出手去封了鬼門關?
忘我尊經,三十三重天經......
自己未見一面便離世的母親慕容,與始符年間的白衣菩薩......
太多太多。
最後好似周身從北地攜裹的風雪一般,紛紛揚揚,又不落痕跡。
似乎有了答案,又似乎得不到解答。
苦惱。
繁瑣。
易瀟不能得解,又難以開口出聲去尋去問。
他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位白發人。
「我渡世,亦渡人。」白發人搖了搖頭開口,笑意朦朧:「渡紅塵,渡愛恨,渡三千世界。到頭來,不過是為了渡自己。」
「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你要求惑,也要求道,更想求一個解。」白發人一步倒退,天上星河逆流,皆在小舟之下。
他最後站在九天之上,看著那個低頭求索的黑衣少年。
字字清晰。
「到頭來,求的也只是自己。」
易瀟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去揣摩,去咀嚼,這席話依舊聽得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只恨自己悟性不足,難測深意。
那個白發人看著黑衣少年,神sè突然有些復雜。
「你是獨一無二的鑰匙。」
易瀟恍惚抬頭。
漫天星河垂落,清澈如同鏡子,映照出一張自己無比熟悉的面孔。
聲音不大。
卻深深烙刻在心。
「在那個墓里......你會得知一切真相!」
......
易瀟突然明白了什么。
鑰匙?
在那個墓里......得知真相?
他努力想吼出聲音,但聲音被一剎那壓制回xiōng膛。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白發人離去。白發人倒行木漿,小舟劃破星河。
九萬里星河呼嘯而過。
邀北關時光回溯,那道化為灰燼的黑袍化為星輝,追隨小舟離去。
崩塌的巨石倒飛而去,重新補填雄關。
飛灑的鮮血逆流而回,時光仿佛在回轉一般!
易瀟不可思議低下頭,望著自己的右肩胛骨,那里的傷勢漸漸變淺變淡,最後化為一片光滑如玉。
他連忙抬起頭,看著白蓮墨袍山主的身影倒退著搖曳,最終回歸遠方的黑暗。
一絲曙光被徹底壓制而去,隨著那只小舟去到不可思議的彼岸。
這就是......去到了彼岸么?
所有人的時間都似乎凝固,然後隨著那只小舟而倒流。
風雨兩位老人的xiōng膛猛然鼓脹,閉著眼緩緩站起,連生命都流轉回來。
邀北關的來客一個一個登場,如今一個一個離去。
仿佛從未來過一般,回到了黑夜最初的模樣。
耳邊從寂靜到喧鬧。
再到最終的寂靜。
一絲因果牽連,如今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回溯天地的神仙手段,斬去了黑袍老人與時間相連接的因果,將這個人殘留在世間的一切痕跡都斬斷。
黑袍聖元子,這個始符世間既痴既魔,瘋瘋癲癲的人物,再是不願離去,也只能被那只小舟帶去彼岸。
這是無法逃脫的宿命。
帶一個人去到彼岸,便就是這般不容拒絕么?
如果易瀟不曾睜開眼,親眼目睹這一切。
那么今天在這里發生的一切,又有誰會知道?
易瀟緩緩吐出xiōng膛一口濁氣。
他突然感覺渾身輕松了許多,像是纏繞身上解不開的枷鎖終於被打開。
那位白發擺渡人解開了自己龍蛇吻印的緣故?
......
正當他惘然不知所措之時,突然懷中一個小腦袋不安分地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