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鯉鎮已是一片平地。
空空盪盪。
葉小樓伸出五指,輕輕撫摸著白鯉座下的師母枯骨,三把古劍被他珍而重之捧起,立在破碎的白鯉雕塑座前。
大雪裊裊。
遠方有人輕聲說道:「你就是葉小樓?」
葉小樓緩緩抬起頭,望著遠方大雪之中飄搖行來的那一抹骨袍。
那抹骨袍在大雪之中搖曳,東君赤裸雙足踩在雪原之上,緩緩行來。
王雪齋頭頂懸停著七弦歸位的春雷,紫氣聚頂,面sè一片紅潤,緩緩呵氣,浩瀚白氣吞吐大雪,眉心補出一抹圓月,顯然是琴府一派的功法已經臻至圓滿。
他面sè平靜來到白鯉座前,蹲下身子,與葉小樓的距離不過尺余。
「九品之前,我一直想找你打一架。」東君輕聲說道:「這樣天下就會有六位妖孽,而不是五位。」
葉小樓無所謂的笑了笑,搖頭不言。
「可你如今已經晉入宗師,我們倆之間錯過了一戰的機會。」王雪齋低垂眉眼,目光從顧玖的枯骨上掃過,平靜說道:「我身上背著琴府的傳承,所以這具枯骨我要帶走。」
葉小樓笑著撤開了手,站起身子,緩緩依次拔起三把古劍,重新栓回腰間:「師父的遺願,我已經完成了......這具枯骨你要帶走,便帶走吧,琴府的碑位的確也該有師母的一位。」
王雪齋靜靜凝視著這個男人。
明明骨子里流淌的全是劍氣,劍意。
他一人身負無數劍,本是劍意盎然,此刻卻緩緩沉淀。
像是北原與那只蝙蝠小妖隱居的男人。
即便劍氣滿腹,依舊不爭不搶。
葉小樓低垂眉眼笑了笑:「沒什么好動手的,你我如今都破境了,在這片土地上,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王雪齋眯起眼。
「破境」二字,對於他們而言,似乎有一種別樣的意味。
他輕聲問道:「你也遇到了他?」
葉小樓似乎知道東君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誰,語氣平和說道:「他從我這借了點東西。」
王東君眯起眼,恨恨說道:「若非是他qiáng行拔境,如今我在九品境界圓滿春雷,還能更進一步。」
劍冢傳人輕笑著拍了拍身上大雪,「世上因果,皆有天定,皆有緣定,世間行事,進退如水,無須在意。」
東君嗤笑說道:「你就沒一點不甘心?現在反倒兩袖清風,說的淡然自在,像是大榕寺那個修行佛法的青衫和尚,真讓你留在九品,多攢一分造化,日後破境便平端生出十分造化。」
葉小樓面sè淡然。
王東君站起身子,目光投向遠方的大雪地,認真說道:「接下來的事情,你別chā手。」
葉小樓語氣木然:「你若是自遵規矩,我自然不會出手。」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王雪齋望向大雪地那兩道相擁的身影,說道:「我豈會以勢壓人?」
東君微微啟chún。
聲音傳徹整片大雪地。
「易瀟。」
大雪轟然,雪氣自雪原雪地地面而起,席卷而起,起勢之後迅速被壓低,不過一尺高度,只是來回獵獵狂呼,煞是大凶駭人。
雪地之中相擁的一對璧人置若罔聞。
小殿下捧住魏靈衫的臉頰,笑著說道:「等我片刻。」
大雪地上,春雷琴響。
東君立在原地,眼神緩緩變得木然。
他微微合攏雙眼。
神魂出竅,融入大雪之中。
不遠處的雪地之上,小殿下依舊擁抱著郡主大人,只是說完那句話後,抑制不住的合攏雙眼,此後身軀變得稍顯僵硬起來。
神魂出竅,魂游天際。
「紫府」二字,道宗稱之仙人所居之處。
兩眉之間入內,一寸為明堂,二寸為洞房,三寸為上丹田。上丹田方圓一寸二分,乃是虛空一xué,藏有先天真一之神。丹成之後,此處為出神之所。
紫府之處蘊藏神魂,浩瀚宛若星海,唯有魂力抵達第八境之後,才能以魂力暢游紫府。
神魂若踏入紫府,便可隨心所欲,無法無天。
......
......
依舊是一馬平川的浩瀚大雪原。
易瀟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面前不遠處便是與自己同樣睜開雙眼的東君。
兩人周遭環境與先前的白鯉鎮大雪地如出一轍,連站位都未曾有過絲毫變化。
只是有一點決然不同。
這片天地之間,沒有腰栓古劍的葉小樓,也沒有與小殿下擁在一起的魏靈衫。
茫茫大雪原,就只有兩人。
整片天地,皆由「魂力」構造而出。
小殿下在這片大雪原上的衣著也不再是素白衣衫,而是以魂力塑造了一副自己最喜愛的墨sè蓮衣。
東君緩緩收斂骨袍,雙手負後,輕聲說道:「你搶了我春雷琴弦,我從江南道追到北姑蘇道,這事情......總要有個交代。」
易瀟雙手攏袖,面sè淡然:「你想怎么打?」
王雪齋輕笑一聲:「若是你再早些圓滿,與我同輩,興許我還能起了與你真正一爭的念頭,只可惜這里規矩太多,你低我一頭,如今也不過是元氣九品境界......」
易瀟挑了挑眉,無不戲謔說道:「說什么條條框框,規規矩矩,都是借口罷了。說這么多,我差點信了你是第一天晉入宗師,那敢情先前絲毫不顧及顏面,從江南道追殺到北姑蘇道的是一個bàng槌不成?」
一言出,四下靜。
大雪原上涼颼颼。
王雪齋被這一句話嗆得面sè極為難看。
過了許久,他認真說道:「若是境界戰力與口舌有關,我絲毫不懷疑你能打贏那位銀城城主。」
東君心底的念頭其實很簡單。
春雷琴已然圓滿,他也無須與易瀟產生太多糾葛。
真打起來,斷路續接的易瀟是塊難啃的骨頭,爆發天相以後真要拼命,即便自己也會覺得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