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涼回過身子,踮起腳,抱了抱還是惘然的哥哥,輕聲道:「哥。」
書生怔了怔神,反應過來。
「這位是京都的大儒隱先生。當世為數不多修得聖賢大道的幾人。」梁涼抱在書生懷里,輕輕說道:「哥哥若是想當個風光的讀書人......」
書生不明白為什么梁涼要這么說。
他當然不明白。
懷中的小姑娘將他摟緊,緊閉雙眼,咬緊雙chún。
她等了這么多世。
她早已不在乎大君會不會復蘇了。
無論哥哥是什么樣子,她都會一直追隨下去。
書生也好,畫師也好,王府的世子,青樓的小廝。
一世又一世lún回。
她等到如今。
這一世的書生,一心想讀聖賢書,那位前所未有的大秦皇帝京都人才濟濟,十位大儒個個可以媲美妖族大修行者。
儒道大興。
道門佛門同樣大盛,百舸爭流,雪域之外,抵達九品境界的人族高手比比皆是,開宗立派的宗師大修行者有近十位。
始符大世,才揭開一角。
這樣的大秦,著實太過恐怖。
書生想要做那京都大儒,人類砥柱。
若是他心中存了大君的一份魂魄,又怎會有如此念頭,又怎會甘心為大秦的屋脊添磚加瓦?
梁涼本該殺了他,再等下一世lún回。
可這些年過去,她早已習慣了哥哥每一世的凡胎。
哥哥笑,她便笑。
哥哥哭,她便哭。
這世界這么大,她只願做哥哥的籠中雀,寸步不離。
此世如此,世世如此。
就算哥哥......有一天不再是那八尺山王座上的大君了,想要覆滅整個世界。
她也會堅定不移的跟隨下去。
書生看著梁涼抱著自己,過了好久才撒開了手,給那位京都大儒先生留了一線說話的空間。
......
......
隱先生只有半柱香的時間。
他看起來並不著急,而是輕描淡寫抬起大袖,一顆「黃豆」從袖中飛出,落地之後搖身一變,便成了書生經常在鎮中碰見的虎背熊腰「仙師」。
「這是『墨家』的控弦之術,登堂入室之後,便可撒豆成兵。」
隱先生微笑繼續抖袖,袖內有黑白兩氣,旋轉飄溢,如陣陣仙霧,將其包裹在內,隱先生鼻孔嗡動,如牛吸氣,兩股黑白氣息頓入鼻腔,再至xiōng腹,整個人大袖充盈,目光炯炯,xiōng膛鼓起緩緩平復。
待到一切恢復如初之後,隱先生居然變成了一個鶴發童顏的少年儒士,只不過兩鬢依舊斑斑。
他笑著說道:「水火相見,化作真炁。這是『道家』的返陽之術。」
隱先生大袖連續抖動數次,每一次抖動,書生的眼眸里,便亮起一抹光彩。
「這是『yīn陽家』的推演玄門之術!」
「這是『縱橫家』的捭闔之術!」
前前後後,連續九次抖動大袖。
隱先生最後收起大袖,面sè平靜,時間已過了一半。
他淡然說道:「這是人間九種儒門道法,儒道互相交融,玄妙無窮,其中九流,以儒門的浩然正氣法門,和道門的撫頂長生之術為主,其他為輔。」
書生有些不太明白,這位京都大儒為何要對自己演示這一遍這九種玄妙法門。
隱先生低垂眉眼說道:「始符皇帝的大秦之後,世間這九種法門,便再也不可能合並。或許百年之後,道儒沒落,再無人修行,這九門法門,便會淪為世間最底層。」
他低聲笑道:「若是只修行一門,即便修到了極致,足以稱聖,也的確只是下九流,這九道法門若是可以合一,做到完美,或許可以得證長生,永駐童顏。」
隱先生望向書生,目光里的鋒銳讓書生有些不太適應。
「你可知......長生二字,有多么誘人?」
隱先生自嘲笑道:「始符皇帝想要滅了世間諸道,天下一統,是為了求長生。西域的大君無數lún回,不斷轉世,是為了求長生。」
他頓了頓,聲音有一些悲哀意味:「師兄合並九流,邁出那最後一步,也是為了求長生。」
隱先生沉重說道:「若不是師兄失敗,那位始符皇帝怎可能動得了儒門?」
書生只覺得眼前的京都大儒,如今像是一個瘋子。
他已不再是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形象,身子依舊佝僂,那張少年面孔上,有一抹癲狂:「大秦皇帝膽敢滅我儒門,他豈能好過?」
接著他猛然收聲。
道門的返陽之術到了時限。
這位京都大儒猛然咳嗽數聲,低垂眉眼,亂發披散。
「易瀟。」
書生看到那張抬起之後,恢復了滿面蒼老的臉龐,顫聲問道:「只要你一句話,儒門的九流之術,我全都交給你。」
老人抬起一臂,大袖褪去,那被大秦皇帝砸出一截一截猩紅印記的干枯手臂,此刻死氣流轉。
天地之間一道雷光乍閃。
「你,可願顛覆大秦?」
書生看著這個狀若瘋魔的老人。
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顛覆大秦?
為什么要顛覆大秦?
腦海里似乎有一抹極亮的光芒,隨天地間那道雷光一同驟然引爆。
將整個腦海都點亮。
他想要後退,可已經來不及。
隱先生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時間。
他抬起的那根手指,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已經落下,距離點在書生眉心,只有分毫之差。
這世上想要顛覆大秦的,有太多人了。
而對大秦恨之入骨,恨意最濃的,便有眼前的隱先生。
他在這個小鎮蟄伏了這么久,為的就是一個獨處的機會。
而無論他何時去接近這個書生,那只籠中雀都寸步不離跟著他,偏偏那只朱雀的實力纏人,自己動用千百般手段,也不可能接近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