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或者不信,它都在這里。」
魏靈衫笑了笑,輕柔說道:「倒是易居士,怎么想起來蘭陵城了?」
收起油紙傘的黑sè居士袍少女,將紙傘靠在古寺殿門門口,聞言之後,捻起居士服衣擺,寬大袖口隨風搖動,她踮起腳尖,踩在寺內干凈地面上,腳步輕盈地踩到殿內一尊菩薩像下,半跪在蒲團上。
易小安閉眼輕聲說道:「按規矩說,寺內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來蘭陵城,替陛下祈願,替齊梁去災,去年是監院小師兄,今年小師兄他身體抱恙,便換成了我。」
魏靈衫有些微微怔然。
接著便是古寺外有人吃力推開巨大木門的聲音。
一連串的踩水聲音,木屐啪嗒啪嗒,幾十個小光頭笑著嚷著如cháo水一樣涌了進來,緊接著看到殿外站著一位年輕的紫衣女子,這些小沙彌頓時收斂笑意,左右兩手互拍一下衣袖,撣去灰塵。
小和尚們一個個庄嚴肅穆,低頭施禮,輕頌佛號,陸續從魏靈衫身旁走過,接著恭恭敬敬來到殿內,在易小安起身之後,排起隊來,挨個對殿內的菩薩佛陀金剛行禮。
易小安面容平靜,走出殿內,就這么走到了魏靈衫的身旁。
她並沒有去看郡主大人,而是與她一起望向古寺的某個方向。
魏靈衫有些恍惚。
直到易小安說完話後,停頓了很久,她才意識到,原來現在已是接近年末,每年這個時候,接近年關,齊梁都會請來大榕寺來蘭陵城做客,說法,祈願,消災。
原來時間這么快的啊。
身旁的黑袍居士服少女輕輕問道。
「那么......你呢?」
魏靈衫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想了稍許,唯有沉默。
易小安有些疑惑問道:「你是怎么來蘭陵城的?」
這座古寺很干凈。
小沙彌剛剛才到。
說明打掃古寺的,並不是這些小沙彌。
易小安以為是身旁的紫衣女子做的。
結果魏靈衫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
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很遠的北方,話語之間有些微惱之意。
「我剛剛還在那里,然後就到了這里。」
易小安有些恍然明悟。
郡主大人尤其認真的解釋道:「那個人說,要我等他一會。所以我就站在這里,等他一會。」
易小安問:「那個人?」
魏靈衫嗯了一聲:「那個人。」
接著她又搖了搖頭:「是他,也不是他。」
「我明白了。」
易小安低垂眉眼說道:「說這句話的是誰不重要,要等的是他,就足夠了。」
魏靈衫這一次沒有說話,連嗯一聲也無。
過了片刻,那些小沙彌從殿內行了基本禮,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出了殿門,靠著磚牆一步一挪,挨個挪了出來,屏著呼吸。
易小安忽然笑道:「那你等吧,希望他早點回來。」
魏靈衫望著黑袍居士服的少女,那個女子身上帶著隱約殺氣,看起來這些年應該破了殺戒,她沒有帶劍,但那柄油紙傘上的劍氣,比任平生還要來得濃郁,此時展顏而笑,卻沒有絲毫惡意,反而像是一朵嫣然綻放的春蕾,黑sè而肅殺,拘謹而美麗。
易小安拎起雨傘,「啪」得一聲撐開,走入雨中。
雨勢又起。
她輕聲說道:「我不等了。我等不到了。」
魏靈衫看著她身後擁簇著一堆以青袖遮掩光頭的小沙彌,有些臃腫地走出古寺,入了車廂。
大雨噼里啪啦,砸在水坑之中。
那個一手撐傘的女子,另外一只手自上而下劃過一個弧度,劍氣隨袖內指尖迸濺而出,觸地反彈,撐起屏障,磅礴大雨自三十丈外彈開,劍氣屏障范圍之大,將整個古寺籠罩在內。
魏靈衫有些愕然。
她不知道易小安這段時間究竟經歷了什么。
但她知道,先前評出的五大妖孽,除了大師兄以外,恐怕再沒有人,能像易小安一樣,在九品階段,擁有數量如此磅礴的劍氣。
如今的易瀟,不施展大元氣劍,也絕不可能造就先前易小安信手拈來的如此一幕。
完美九品。
易瀟得到那副完美九品的造化,究竟有多么不易,魏靈衫比所有人都知道,也都清楚,早些時候的涼甲城屠戮,春雷湖湖底硬撼東君,一路逃竄東來道,絮靈道,直到北姑蘇道,得到神魂圓滿,再到南海聖會,這一路走來,無數生死走過,稍有差池,便是功敗垂成。
五大妖孽,除了師兄,都對「完美九品」心心念念,而眼前的黑袍居士服少女,居然便以這般恐怖的速度,直抵了這一層境界?
若是再過十年。
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人。
即便齊梁陛下再怎么打壓江湖,也不可能壓得過這樣一尊天大妖孽的進境飛快。
這的確是世上最妖孽的修行者了。
若無足夠天資,如何做到這一步?
只有坐在大榕寺里的青石知道,即便是易小安,想要做到這一步,也有萬般艱難。
最大艱難,便是斬盡雜念。
諸般念頭,如過眼雲煙,煙消雲散。
聖島有言,不瘋魔,不成活。
大榕寺內,不忘我,不成佛。
世人是有情人,大道是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