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交加。
蘭陵城的燈火搖曳,紅燭白籠,在大雪里飄掠了一整夜,等到雪勢稍微小些,終於迎來春秋二十一年的第一縷曙光。
二殿下的大婚,在一年之前,就已經放出了消息,昭告天下。
這一夜許多人無眠。
蕭望卧榻在床,許多人擔心著陛下的身體。
接下來,就是蕭布衣的大婚了。
小殿下和魏靈衫,在蘭陵城的年關盛會期間,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譬如為蕭布衣的婚慶挑選賀詞。
陪著某人去找了一套合身的大紅衣服。
這套衣服自然是為新郎官找的。
如今蕭望的身體,病得不算嚴重,可最好是靜養床榻,容不得勞神,於是國事便都交與齊恕和蕭布衣打理。
天亮之後。
身為這場大婚之宴的主角,蕭布衣推開房門的時候,眉眼摻雜有些乏意,他略微欠奉jīng神,伸了個懶腰,眯起眸子,望著照破蘭陵城滿地雪sè的曙光,此刻緩緩初升,已覺有些刺眼。
身旁的侍女為他送上早些准備好了的嶄新婚衣。
那套躺在玉瓷盤中裁剪整齊的紅sè婚裝,看得蕭布衣皺起眉頭。
這是蘭陵城的風飾,衣襟開出了十八個褶皺,雖未試穿,卻也能看出,若是真的穿上,恐怕會多出yīn柔的氣息。
蕭布衣不喜歡這套衣服。
這場大婚之宴,cào辦的是齊梁天闕的仙樓中人,辦事態度謹慎,一共准備了許多套婚衣。
只可惜一共十六套婚衣,自己一套也不喜歡。
那些套婚服,都太過講究皇族氣派,設計得極盡奢華,珠光寶氣,蕭布衣是一個朴素至簡的人,在北原行走率領唐門的那段時間,便是一身簡單無比的粗布麻衣直接覆在身上。
二殿下素來便不喜那些艷麗衣飾。
如今還未到大婚的時候,不過來賓都陸續入了蘭陵城,齊梁道境的主人,有些不能親自來賀,便也奉上了大禮。
蕭布衣擺了擺手,示意這些侍女都退下,語氣溫和地同身旁天闕仙樓的執事說清,無須再cào勞自己婚服的事情。
他這幾日替蕭望理清了蘭陵城的瑣事,好讓蕭望在自己大婚的時候不用cào心,雖是每日忙於批閱奏折,卻也分出了一份心力,去看看蘭陵城里的那些人在忙活什么。
他自然知道,唐小蠻在為自己挑選合適的婚服。
所以即便仙樓選上的婚服合了自己口味,他也會誠懇地婉拒。
蕭布衣無比了解唐小蠻。
他知道全天下的目光,都放在了齊梁的這場大婚之宴上,而風光矚目的這個新娘,盼著這一天,已經盼了太久。
早些時候陪她周游中原,便依偎在一起,細細勾勒著,到了大婚時候,該是什么樣的。
蕭布衣眯起眼,伸出雙臂,感應著微風伴隨曙光,從自己兩臂之間吹過,帶動衣冠。
並無冷意。
與此同時,蘭陵城的俗世小巷里,蓮衣男子和紫衣姑娘,坐在巷尾的高腳木凳上,各自雙手按壓凳子空出的一頭,等著裁縫店里的那人。
小巷里人流攢動,那家蘭陵城俗家飽受好評的裁縫店外,棉絮簾子被人輕輕拉開,接著便是半邊新郎官的婚服露出。
朴素的衣襟開角,並沒有太多的花飾。
是唐裝。
這家裁縫店,是唐門的老人所開。
拎著新郎官婚服的女子蹦蹦跳跳閃了出來,小鹿一樣,雙手將新郎官婚服摟緊,轉了幾圈,拿眼神詢問易瀟和魏靈衫。
好看嗎?
兩人對視一眼。
好看的。
確實是好看的。
店里的老人掀起厚簾,走了出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可消磨的痕跡,但她笑了起來,那些褶皺便開起了花。
雖是寒冬。
卻有春風至。
小殿下閉上眼,平靜想。
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蕭布衣和唐小蠻一樣?
得成比目何辭死,不羨鴛鴦不羨仙。
生死別離,終成正果。
自己呢?
易瀟有些恍惚,緩緩睜開眼,看到滿面春風的唐小蠻,拎著唐裝婚服原地輕柔旋轉。
他扭頭去看身旁的魏靈衫。
魏靈衫輕輕哼著腔tiáo。
那一日李長歌大婚,她也哼著這首曲。
是一首淇江南北,兩座江湖里,都廣為流傳的古曲。
名為鴛鴦羨。
......
......
「車遙遙,馬憧憧。」
「君游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
......
「鴛鴦羨,鴛鴦羨?」
「不須長結風波願。」
「雌去雄飛萬里天,不願兩眼淚潸然。」
「若鎖金籠何辭死,奈何嫁衣難成全。」
......
......
女子輕輕問道:「夫君......」
歌聲停了停。
「在的。」
女子笑道:「方才你唱的,是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