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1 / 2)

鼎食之家 樂蜀 3290 字 2020-07-29

山間氣候變化無常,謝妙容等人在山洞中躲雨歇腳約莫有一個時辰左右,那雨就停了,陽光重新穿透密林和雲霧,照到了山洞前。

見雨停了,守在門口的蕭府護衛便進去稟告謝妙容。

而此時,那個被周坦救下的龍溪寨的小男孩兒也醒過來了,他一醒過來,看見謝妙容等人竟然哇一聲哭起來,接著他又到處張望,當他看到了那三只死虎時,忍不住臉上現出驚喜的神色,也停住了哭泣。可等他的目光落到了三只死虎旁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人骨架時,又開始哭起來,此時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傷心和悲慟……

「賀牛,你問一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謝妙容見狀就對站在一邊的賀牛道。

賀牛便上前用一種謝妙容等人都聽不懂的土語跟那小男孩說話。

謝妙容聽了只覺這一種土語十分軟糯,不似他們建康士族說的中原漢語那么鏗鏘。但此種軟糯的土語又聽不出來一定點兒漢語詞匯,可見到底是跟漢人不同。

那小男孩一開始對賀牛跟他用土語交流微覺吃驚,在賀牛多說了幾句話後,才開始斷斷續續地跟他交談起來。

謝妙容等人就像是聽天書一樣,在一旁插不上半句話。

好一會兒,賀牛才停止了跟那小男孩交談,那小男孩隨後也停止了哭泣,轉而望著謝妙容等人。

賀牛接著便向謝妙容稟告,他說:「這個小郎君說他是離此五十多里地的農洞的人,他姓農,名叫十一。那個被虎吃掉的人是他阿父,他跟阿父兩日前上山打獵,今日一早遭遇餓虎伏擊,他被那餓虎叼走,他阿父在後面追趕,一直追到這個老虎的巢穴里面,後面他阿父為了救他,跟那餓虎搏斗,結果卻被咬死了,而他見到餓虎吃他父親,他是驚怕交集,就暈過去了……後面的事情,娘子也知道了。農十一說,我們救了他,他請我們去他們的村里做客。我也對他說了我們是售賣雜貨的商人,他就說讓我們去他們的村落里做買賣,而他們的村落里已經很久沒有賣雜貨的商人去過了,想必我們去一定會滿載而歸。」

「離此五十多里地?」謝妙容一邊喃喃道,一邊想著,今日走進龍溪山脈之後,見到的那條名叫龍溪的大河似乎水勢是自東向西,也就是說蕭弘出事的那峽谷口是下游,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是在峽谷口上游,要是去小男孩所在的農洞,那個村寨就應該是在峽谷下游十多二十里的地方。要是蕭弘落水,順著水流漂流而下,有沒有可能漂到那個叫農洞的村寨附近,然後被人所救了?之所以她會這么想,主要是據賀牛所說,龍溪山這邊的土人的村寨一般都會選擇修建在臨水靠山的河流轉彎處,故而要是蕭弘落水,是極有可能再河流轉彎處被沖上岸,然後被救或者自救的。

就算蕭弘不在那里,進村寨去探訪一番,了解更多的龍溪附近的土人山寨的情況,對於他們後續的行動也是有好處的。況且此時他們救了個屬於龍溪土人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會帶著他們進入那個叫農洞的土人山寨,畢竟他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否則,就算他們裝扮成售賣雜貨的商人也是沒有那么容易進入土人的山寨的,因為這些土人對於外來的人進入山區,進入他們地盤的人非常警惕。

心中打定了主意,謝妙容就讓賀牛對那個小男孩說,他們願意跟著他進農洞去做買賣,要是他還有什么要叫他們幫忙的盡管說。

賀牛聽了,轉身又去跟農十一把謝妙容的話講給他聽。

農十一點點頭,隨即對著賀牛又說了一通,賀牛聽了就轉臉去對周坦說:「周將軍,這個叫農十一的小郎君要咱們幫忙把他阿父的骨骸收拾了,另外他叫我們借把刀給他,他要把這虎皮給剝了帶回去……」

「行啊,我們幫他。」說完,周坦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扔給農十一,接著又讓人撕了塊布下來鋪到地上,將地上那具被老虎啃吃的骨架給撿起來,放到布上,再把這布一收,拿根麻繩系上口子,就妥當了。

那頭,只見小小的農十一拔出匕首,手腳熟練的開始剝起虎皮來,不到一刻鍾,那個小牛犢一般大的虎皮就被他給完整的剝了下來。剝完了大虎的皮,農十一又去剝小虎的皮。

謝妙容見狀本來想阻止他剝小老虎的皮,覺得那樣太殘忍。可是轉眼看到被周坦包起來扔在地上的那個裝了農十一父親骨骸的染血的包裹,再聯想到農十一的心情,她大概能了解農十一為什么要這么做了。那兩只小老虎雖然小,可它們也吃了農十一父親的肉。要是她自己是農十一,可能也會那么做。

又等了一會兒,農十一把那兩張小老虎的皮也給剝了,再將這兩張小老虎的皮鋪到大老虎的皮上,三張虎皮一起卷起來,管賀牛要了一根麻繩,把這三張虎皮一捆,再一甩背到背上。

接下來,他走到包裹了他父親的把包袱跟前,手一伸,把那包袱提在手里。這樣他左手拉著一根捆著虎皮的繩子,右手提著裝了他父親骨骸的包袱,小小的瘦小的身子幾乎完成了一張弓。

謝妙容看他背的吃力,就讓賀牛去幫他一把,至少幫他拿一樣東西。結果,賀牛上前去意欲幫忙,卻被他拒絕了。

賀牛苦笑不得,回來跟謝妙容說:「娘子,他不要我們幫忙,他說除非我們想要那虎皮,他就給我們拿。還有另外一個包里裝的是他阿父,那一個包袱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們拿的。」

謝妙容聽了也無奈的搖搖頭,口中道:「倔強的小土人。」

「娘子,他說他在前面帶路,讓我們跟他走。」賀牛又說。

謝妙容點點頭:「好,你去讓我們的人依次跟上,咱們去農十一的寨子。」

——

雨後的龍溪山,空氣清新,林間不時響起鳥鳴。水汽霧氣因為陽光的照射,陣陣蒸騰而起。在遠山之間,竟然現出七彩霓虹。

山路盡管依舊泥濘,但是見到了雲蒸霞蔚,見到了虹霓跨越天際,謝妙容的心情不由得為之一震。

農十一弓著背,在泥濘的山路上走得飛快。別看他光著腳丫子,卻一次也沒有在山路上摔倒過,他領先了謝妙容等一行人挺遠。只不過往往他走得遠了,回頭見到謝妙容等人沒有跟上,就會停下來等他們一會兒。等到見到他們走近沒多遠了,才重新調頭往前走。

謝妙容和阿豆被周坦等人勸上了馬,他們說這樣他們能走得快點兒。按照這樣的速度,到傍晚天黑之前能到農洞。

見到前方那個遠遠的小黑點兒,謝妙容不由得感嘆農十一別看才五六歲,可這體力和腳力比她們這些大人還強。走在一旁的賀牛聽了就笑著說:「這些土人的先祖可能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他們習慣這里的地形,他們的身體也是順著這里的地形生長的。」

阿豆一聽,道:「我還沒有聽說過身體順著地形生長的話,你看這里的山綿延上百里,彎彎曲曲,可沒見他們這些土人長成一條蛇。」

她這話一說出來,讓謝妙容也發笑,隨即道:「我想賀牛的意思是這里的人的身體某些部分是比較適合這里的地形和環境的。比如說,你看那農十一的身體雖然瘦小,但是他的腿比較長,也很有力,這就和他的祖先常年生活在山林間有關。此地的地勢不平,龍溪土人需要常常爬坡上坎,常年累月下來,他們的腿腳就比身體的其他部分有力健壯。還有,你看農十一的身體還很靈活,手臂也有力,這和他們常常打獵,需要拉弓射箭相關。他們的身體的這種構造,和在平原地區務農的農夫們是不同的,你想一想在咱們庄園里干活的佃客們他們的身材是什么樣的就明白了。」

阿豆聽了果然偏著頭去想,一邊喃喃道:「我想一想啊……他們是身板兒結實,背闊腰寬,腿和身體長度差不多相等,而且他們身材也要高些,他們走路就是一步一步,不像農十一像是小鳥跳一樣,也沒他那么快……」

「這不就結了,這也就是賀牛說里的意思。」謝妙容道。

賀牛點頭:「娘子說得甚是,我就是這個意思。而且呀這些村寨里的土人還比較善良朴實,不似山外的人那么狡猾。」

阿豆有意見:「這話我不贊同,既然這里的土人比較善良朴實,可為何他們要對三公子動手?」

賀牛一楞,隨即鎖了眉思索,忽然,他大聲自言自語:「莫非是三公子在追緝龍溪土人,或者是跟龍溪土人有關系的人,那人向龍溪寨的土人求救,所以這里的龍溪寨的人才會伏擊三公子等人,以免他們的人被三公子的人抓走?」

謝妙容已經將賀牛的自言自語的話聽到了耳朵里,她忽然也開了竅,想明白了為何自己的丈夫帶著手下精銳追緝刺客,那刺客不往別的地方逃跑,而是往晉陵龍溪山跑。要是按照賀牛所猜測的那樣推測,基本上可以肯定刺殺小皇帝的刺客的三四個人里面,有人來自龍溪,他在受傷後,往龍溪跑,一定是認為逃到龍溪,蕭弘這些追緝他的官軍也拿他沒辦法。因為在這里,是龍溪土人的地盤,數百年來朝廷的勢力都沒法進駐到這里來。而且這里是深山,地形險惡,還住著跟外界沒什么來往的龍溪土人。那刺客要是逃來了這里,相對來說,也算是安全了。畢竟他的族人可以庇護他,他要是熟悉地形,蕭弘等人要追緝他也很困難。

可能蕭弘帶隊一直緊緊地咬著那刺客的蹤跡,那刺客見無法甩掉蕭弘等人逃入深山藏匿,就在前面找到龍溪土人求救。那些龍溪土人素來討厭官軍,見到蕭弘等朝廷的禁軍追緝自己人,也就信了那刺客的話,把蕭弘等人當成十惡不赦的官軍,接著調集人手,趁著蕭弘領著人過浮橋時,突然發動攻擊。他們暗處,蕭弘等人在明處,加上蕭弘等人沒有防備,所以一下子就被他們得手了。

結果,蕭弘當先被射落浮橋,後面的那些兵卒就慌了,被設伏的龍溪土人一舉擊潰。

這是謝妙容將賀牛自言自語的話消化理解後,推測出來的蕭弘等人出事的大概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