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7(1 / 2)

鼎食之家 樂蜀 3361 字 2020-07-29

進農洞的路彎彎曲曲,並且不時有岔路,農十一走在前面,在一邊拐進一條又一條岔路時,從脖子里拉出一根細麻繩系著的竹哨隔一段路就吹上幾聲。謝妙容細聽,覺得這哨聲是分長短的,有點兒類似於後世的密碼電報。

眼前一直都是密林,這些樹木無論是從粗細,高度都相差無幾,要不是農十一在前面引路,謝妙容覺得他們這一行人一定會迷路。

林中靜寂,只聽得到他們一行人的腳步聲,腳踩在林間落葉上的細微的啪嚓聲。

謝妙容莫名感覺在林中的樹上似乎有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們,那種被暗中注視的感覺,令人緊張,無法放松。

就在農十一帶著謝妙容等人深入所謂的「哨樹」形成的林子一段路後,就在眾人拐個彎,突然覺得眼前一亮時,忽地從眾人頭頂落下來幾個人,他們就像是靈活的猿猴一樣拉著林間的藤蔓從樹上盪下來,一下子落到了眾人前面十幾步遠的地方。

其中有一人開口說話了,是對著農十一說的,看那面部表情似乎是在質問農十一什么。

農十一把背上背的虎皮還有手里拎的那個染血的包袱往地上一扔,然後嘰里呱啦的對那個人說話。

謝妙容仔細地觀察著前面的那幾個龍溪土人,只見他們全部是短發,可能是沒有專業理發師的原因,只是頭發長了,隨便拿刀給割斷,所以他們的頭發短得很有性格,有像刺蝟頭的,也有像學生頭的,還有寸頭的。他們的膚色比較黑,牙齒比較白,穿著對襟的麻衣,褲子只到膝蓋,在他們的額頭,耳後,以及手臂上都有刺青。跟農十一的相同,刺青是一只帶爪的蛟龍形象。說是蛟龍,其實跟這邊龍溪河里出沒的鱷魚比較象。

在出發來龍溪之前,賀牛曾經跟謝妙容說起過龍溪土人的圖騰崇拜,其中一種就是龍,只不過他們的龍的形象比較寫實,那就是鱷魚的形象。

謝妙容那個時候聽了,就也去翻了翻記載有蛟龍的書籍,她發現其實在吳越地區,一直是把河里的鱷魚當成龍的。跟北方地區把好幾種動物組合在一起畫出龍形象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漢人的龍是在天上飛的,而吳越那些土人心中的龍是在水里游的。

總之,攔住他們一行人的農洞人完全符合賀牛跟她介紹的龍溪土人的形象,他們身材不高,看起來非常的靈活,在他們身上都背著弓箭,腰間斜插在衣袋上的是短刀。因為現在是夏季,所以他們都是光著腳,看他們的腳板似乎都比較大,這也和他們的攀爬能力相關。

就在農十一把虎皮,還有那個裝了他父親骨骸的染血的布包扔到地上,接著又嘰里呱啦一通說後,他的聲音變得哽咽了,接著他轉身又指著謝妙容等一行人說了幾句話後。謝妙容等人看到,原先那幾個從樹上落下來攔住他們的農洞土人那充滿戒備的神情立即就消散了。相反,取代那戒備的神情的是對謝妙容等人表露了善意的笑。如果那是笑的話。反正這種善意的笑一閃而逝,接著那個問農十一話的農洞男子拍了拍農十一的肩膀,然後對身後的人一揮手,接著幾個人就重新快速的拉著那幾根藤蔓盪到了樹上,如同靈巧的猿猴一樣,幾下就爬上了樹,消失在由茂密的樹葉形成的樹冠之中。

農十一見他們走了,這才把地上的虎皮還有裝著他父親骨骸的包袱拎起來,然後轉身對賀牛說了句什么。

賀牛聽了就對謝妙容說:「娘子,農十一讓我們跟他進寨子,方才那些人是他們農洞的哨兵,剛才盤問了他幾句,問他帶的是些什么人到了農洞。農十一對他們說,我們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我們把他從虎窩里救出來,還有就是他阿父被老虎吃了,就剩下那個包袱里的骨頭了。然後那個領頭的哨兵安慰了他幾句,接著離開,意思就是放行了,讓我們進寨。」

「好,我們走。」謝妙容點頭,接著他讓周坦和阿石過來,在他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周坦和阿石聽了,就各自去招呼人拉上馬進寨。

接下來的路就很好走了,他們沿著石梯往上,走到半坡,謝妙容等人就看到一座寨門出現在他們眼前。

寨門上雕刻著一只甩尾的鱷魚,似乎要撲人一樣,寨子門大開,在寨子們兩邊有兩座竹樓,竹樓起碼有七八米高,在竹樓上各站著兩個手拿弓箭的土人,而在寨門兩邊則是有手持鋒利的竹矛的土人。

謝妙容想,這應該就是農洞人的士兵吧。

在進寨子之前,有個腰間挎著把長刀的中年土人上前來攔住了農十一,對他說了幾句話。

農十一聽了,就回轉身對賀牛說話。

賀牛聽完便跑到周坦面前,要他拿出半斤鹽來。周坦看了眼那個腰間挎著長刀的農洞土人,也沒多說話,直接去他的馬兒馱著的鹽袋子里抓了幾把鹽放進早准備好的一個小竹筒里,接著把這個塞上了木塞的小竹筒給了賀牛。賀牛再將那小竹筒交給農十一。農十一接了小竹筒,跑步上前遞給那個像是個小頭目的腰間挎著長刀的農洞土人。

那小頭目接了小竹筒,在手里掂了掂,又拔開木塞子看了看,然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接著他就讓開了路,再對周坦等人一揮手,意思是你們可以進去了。

包括謝妙容在內的眾人都明白,那個負責守衛寨門的小頭目就跟漢人的那些守衛城門的小校尉一樣,喜歡利用手里的那一丁點兒權力謀取私利。在這里那小頭目要的是半斤鹽。

半斤鹽也是夠多的,不說在農洞,就是在建康,鹽也是屬於朝廷專控的商品,價格並不便宜。到了農洞這種偏僻之地,謝買容覺得這半斤鹽就算值一塊金餅也不過分。可能那守寨門的小頭目也覺得半斤鹽價值不菲,不敢問謝妙容等人多要。也許到農洞來做以物易物的外地商人都需要給這樣的買路錢才能進寨子去做買賣?

反正給了這個買路鹽,謝妙容等人就跟在農十一身後順利的進了農洞。

這絕壁是謝妙容穿前穿後頭一次到少數民族的山寨里面。山寨里的路並不平坦,沒有規則的鑲嵌什么石板,而是就地取材,爬高的時候就是兩三.級石頭台階,下來的時候又或者是一塊大圓石,讓人落腳。整個的路面寬度不超過三米,彎彎曲曲的延伸到村寨深處。

仰頭,可以看見這面的山坡上錯落有致的排列著上百間木樓。大多數的樓都是兩層,也就是謝妙容了解的干欄建築。這種建築底層都是用於養殖家畜,或者放置農具。第二樓才是住人的地方。

謝妙容等人一進村寨,就立即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特別是女人小孩圍上來的很多,她們嘰嘰呱呱的朝著謝妙容等人說話。

農十一和賀牛便回話。他們兩個的話一說完,圍著謝妙容等人的女人和小孩就發出了一陣歡呼。

賀牛又嘰嘰呱呱跟她們說了一些什么話,他還把馬背上馱著的一些貨物拿出來給圍著眾人的農洞土人看,那些人看了又問了些什么,接著便各自散開了。

農十一請謝妙容等人跟著他走,賀牛悄悄告訴謝妙容,方才那些圍著他們的農洞土人是來問價的,他按照先前大家商量好的,把以物易物的種類數量和價格說了,那些人都回去拿貨了。還有就是他們在路上救的小土人農十一讓他們跟著到他家去。他說,在他家門前的那塊空地可以給我們做交易的地方。這樣一來,我們不用滿寨子去走,只要在他們家呆著,那些山寨里的人就會來找我們換東西。」

謝妙容微微點頭,說:「好。就跟著農十一去他家。」

農十一的家在寨子中間,只不過這個中間不是范圍的中間,而是高度的中間。

龍溪土人的村寨,越是在高處的房屋的主人越有地位,整個寨子最大權力的寨主的屋子是在農洞最高處。也就是說相當於農姓族人的族長是住在最高的地方的。而農十一的家在寨子的中間,就是說明他家在農姓族人聚居的這個村寨,家庭的地位在中游。

一路上因為語言不通,謝妙容也沒有問他,他的家里除了他阿父外都還有些什么人。賀牛呢,也還沒顧得上問他這個。

在崎嶇的「道路」上前行,謝妙容等人走得腿發軟打顫才終於到達了位於寨子中間的農十一的家。

眼前是五間架構的木樓,樓前約莫有個十幾平方米的小土場,在農十一家的二樓的欄桿上搭著不少獸皮。在房檐下掛著不少熏干的肉,各種各樣,有些就直接是某種動物的形狀,只不過謝妙容認不出而已。

忽地一個女人從木樓里跑了出來,跑到了小小的農十一跟前,她臉上帶著驚喜的笑。

她往農十一身後看,在看到了陌生的謝妙容等人時,臉上的笑僵住了,同時她的眼中露出疑惑,接著她再次使勁兒地往謝妙容等人身後看。

農十一此時說話了,話里帶著哭聲,他把背上背著的虎皮還有手里拎著的那染血的袋子輕輕放到了地上,然後他說話了。

謝妙容雖然聽不懂農十一說什么,但是她從那個跑出來迎接農十一的女人的臉上完全可以猜到農十一說了什么話。

在她預料之中,那個女人,貌似是農十一的母親在聽完農十一說的話後,低頭看著農十一腳邊的那染血的包袱,眼淚水就象是決堤一樣洶涌的流下。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個裝了丈夫骨骸的染血的包袱,全身哆嗦著,想伸手去摸,又異常遲疑。最後,她終於是撲到了那個染血的包袱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