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1 / 2)

鼎食之家 樂蜀 3701 字 2020-07-29

在黑暗中,蕭弘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久,總之,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神智也越來越模糊。他竭盡全力想要維持清醒,因為他明白要是自己就這么昏迷過去,他的下場一定是命喪此處。

「十五娘……十五娘……」蕭弘虛弱地念叨著妻子的名字,他意識越來越迷糊,可腦子里妻子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他眼里蓄了淚,想對妻子說自己對不起她。曾經兩人成親的洞房之夜,他說了他一定要比她更後死的,因為怕自己先死,留下妻子一個人會孤單,會難過。而他是男人,不但體格比她強大,就是心理都比她強大,這樣的苦應該由自己這個男人來吃。可是,看起來,他要食言了,他要先一步離妻子而去了。並且,他明白,自己要先去了,接下來妻子要面對的人,面對的局面,恐怕也由不得她可以在痛苦里緬懷自己。

覆巢之下無完卵。妻子還有孩子們怕是也要遭殃了。

比起自己死,他更擔心他們,更為他們即將要遭遇的厄運而感到痛苦和難過。

就在這樣痛苦和悲傷以及絕望的輪番情緒折磨中,蕭弘終於是撐不住眼前漸漸地黑了,然後失去了意識,頭一歪,暈了過去。

仿佛睡了很長一覺,又仿佛是做了一個非常長的夢,夢里頭亂紛紛的,人聲嘈雜,然後又有許多人圍著他,搬動他,他覺得自己想要動彈一下,但手腳都不聽指揮。就像是做了噩夢,夢里鬼壓著他,他無論如何起不來一樣。

他拼了命地凝聚了全部的力氣,要起來,他心里擔心妻子兒女,想著自己無論如何要快點兒起來,趕去保護他們。

努力再努力,他心里焦灼無比,一著急,就睜開了眼。

是真得睜開了眼,他掙出了一頭汗,眼睛都是紅的。

「三郎,你終於醒了!」有人在他身邊大聲激動地喊,喊聲里面帶著哭聲兒。這聲音他拓印了靈魂里,一聽就聽出來了,是他心心念念牽掛和深愛著的人,妻子謝十五娘。

蕭弘趕忙聚焦視線,在他的臉上方不遠處,有一個人低著頭正看著他,臉上淌著淚,然而神情卻是激動和喜悅。

他認得清楚,這個人真是妻子。

這不是做夢吧,他想抬起手使勁兒擦一擦眼睛,可是下一刻他卻發現根本抬不起來,稍微動一動,都是錐心地痛。

謝妙容發現丈夫想要抬手,連忙伸出一只手輕輕壓住他的手臂,切切道:「三郎,別動,你傷得很重,御醫才給你包扎了,這一次恐怕你得養上一兩個月才能恢復如常了。不過,幸運地是,你到底沒有離我而去。」

蕭弘開口,聲音嘶啞,他問:「十五娘,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謝妙容俯身下去,靠近他耳畔告訴他:「郎君,你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沒死,你被救了。」

蕭弘明明記得他在那皇家獵場的小樹林里的陷阱里被利刃貫穿了手腳,最後因為流血太多,暈了過去。只要暈過去,他胸腹部下面的那些利刃就會扎入他身體,他必死無疑的。

所以,他看向謝妙容,眼里都是疑惑的眼神,要求妻子給他說一說,他是怎么脫險的。

謝妙容就簡潔地告訴他:「賀牛帶著一千多禁軍趕到了建康城外的那皇家獵場,直接抓了蜀王和淮王,然後逼著他們說出來了你在哪里。是蜀王帶著賀牛去將你救出來的。那個時候你剛剛昏迷過去,陷阱下面的那些利刃正扎在你衣服下面穿的鎖子甲上,並且還沒有刺透。賀牛親自下到陷阱里面將你給救了下來,再和兵士們一起把你給弄了上去……」

然而謝妙容這么說了以後,蕭弘眼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問:「什么意思,你說蜀王和淮王兩個合謀想要置我於死地?這怎么可能?」

都到黃泉路上去走了一趟了,蕭弘還不太相信蜀王和淮王會合謀殺他。也難怪,蜀王和淮王,一個是他親大哥的兒子,他十分看重和喜歡的親侄子,而另一個是他非常疼愛的兒子,這兩人會是謀害他的凶手,他這會兒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謝妙容見丈夫這種表情,不由得長嘆一聲,接著說:「別說你不信,就是一開始我也不相信。說起來,要不是周良娣和蜀王的人在珈藍寺對我和十七娘搶先出手,而我幸運地扭轉敗局,反將他們收拾了,接著立即派賀牛帶領禁軍來皇家獵場向你示警,這會兒說不定你就真得離我而去了。」

「周良娣?珈藍寺?你和十七娘在珈藍寺里遭遇了什么?」蕭弘立即緊張地問,即便他知道現在妻子能夠坐在他面前,就是說明她已經沒事了。但從妻子的話里面,依然能夠想象她和女兒在珈藍寺遭遇了頗為凶險的事情,而且要不是妻子機智地扭轉了敗局,那他現在應該已經死了。所以,他不能不對妻子和女兒遭遇的事情感到緊張。

謝妙容隨即就把自己和女兒在珈藍寺遭遇的一切,以及從周良娣那里聽到的一些事情說給了蕭弘聽。還有要不是她立即回宮,跟太子一起搶先下手,將蜀王和淮王的同黨都給抓了,那么建康城就會落入淮王之手了。

「十五郎,他……他怎么會跟蜀王合伙謀害我?」蕭弘臉上有痛苦的神色,作為一個父親,竟然遭遇了疼愛的親生兒子對他下殺手,意圖行謀反之事,他這個當父親的自然心中痛苦。

謝妙容繼續道:「一開始我也有這樣的疑惑,不明白淮王為什么要這么做?後來,阮姐夫在詔獄里用了些手段審問周良娣,還有淮王,李言……」

「駙馬李言?他也攙和到這件事情里面去了?」蕭弘顯然非常意外,意外之後隨即涌上心頭的更是憤怒,他帶了怒氣問,「李言好好地做著他的駙馬不行,可為何要參與到淮王和蜀王一起謀害我的事情里面?難不成只是因為他是淮王的師傅和伴讀?」

謝妙容苦笑,接著說:「郎君,其實我真得想勸你要不要再歇一歇,明日再跟你說這些事情。畢竟這些事情牽連甚廣,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而說了,我又怕你生氣,況且你的傷還這么重,要是生了氣,對你的傷不好。」

蕭弘卻固執道:「你快說,我死不了,你要是給我拖著,我才會急死呢!」

「那你忍著點兒,不許生那么大氣。動氣傷肝,不利於養傷。」

「好,你說吧,我自有分寸。」

謝妙容就告訴蕭弘:「李言你知道他跟淮王是什么關系么?他跟淮王可是一對兒呢。」

「一對兒?」蕭弘聞言喃喃道,接著劍眉一跳,他遲疑道,「你……你是說,他是斷袖?淮王也是?」

謝妙容點頭:「正是,真因為他跟淮王情深,所以才答應了淮王幫他,借著咱們的青鳳到淮王府參加淮王舉辦的文會時,故意寫情詩給青鳳,引誘她,讓她鍾情於自己。後面,青鳳上當了,真以為李言喜歡她呢,而你呢,也被李言那寒門俊彥的外表給騙了,竟然挑了他做駙馬。李言做了駙馬,緊接著就如願做了一直由駙馬做的丹陽尹,掌握了皇城的一部分禁軍。李言做了丹陽尹後,如此冷淡十二娘,就是因為他的目的達到了,而且淮王還纏著他,淮王讓他只能跟青鳳洞房一|夜,以後不能碰青鳳。只是後面咱們過問他跟青鳳的婚姻生活,他才又重新進了青鳳的屋子,讓她懷上身孕後,就又早出晚歸,不再進青鳳的屋子了,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愛青鳳,咱們的青鳳只不過被他利用了而已……」

「這該死的畜生!」心疼長女被這樣人面獸心的東西哄騙利用,還懷上了他的孩子的蕭弘,當然是含著怒氣出聲。長女遭遇到這樣一個人,蕭弘這會兒心里氣惱得要命,自責得要命,就像是妻子說的,他也被李言的外表給騙了,以至於帶來了這樣的不幸給女兒。李言出了事兒,參與到淮王和蜀王共謀殺害他這個皇帝的事情里頭,這樣的罪當然是死罪,甚至凌遲。這么一來,女兒就會失去丈夫,而且還因為她肚子里懷了那個畜生的種,要是把這孩子給生出來,那么這孩子一輩子帶給女兒的就是一個恥辱。所以,接下來,必定要讓女兒不要這個孩子。這種打掉孩子的事情,帶給女兒的一定是極大的打擊和痛苦。想一想,這才知道肚子里懷了喜歡的丈夫的孩子,女兒心里想必是滿滿的喜悅。可這才過去多久啊,立即就要打掉這個孩子,女兒如何能接受。而且,與此同時,他還會知道丈夫跟自己的弟弟竟然是如同夫妻一樣的情|人,他丈夫對她不忠,出|軌的對象竟然是她的弟弟,她這個做姐姐的又會受到怎樣的打擊?蕭弘將這些事情聯系到一起一想,不免痛苦和生氣。

謝妙容見他如此激動,決定今天跟他講的事情就到此為止。畢竟丈夫才剛剛清醒,這身體還虛弱著呢,的確應該多休息,不該這樣生氣耗精神。

所以,接下來她就住了口,死活不願意跟丈夫再說那些跟謀反有關的事情了。她親自服侍著他喝了葯,又哄著他睡著了這才離開。

第二日,她看到丈夫的時候,見到他氣色就比昨日好多了,這才繼續跟他說關於謀反的事情,因為她姐夫阮獻負責詔獄,而周良娣,淮王,李言,蜀王,蜀王繼妃,還有一些跟他們相關的官吏都被抓進了詔獄,由阮獻審理。阮獻這幾日可忙,連家也沒回,拿出來了他的看家本領,拷問周良娣等人,陸續有供狀從詔獄里出來,交到謝妙容手里,謝妙容看了這些供狀,就對這一回謀反事件的細節漸漸清晰起來,等到蕭弘問的時候,也可以向他仔細說明了。

昨日她跟丈夫說了這個駙馬李言是個什么樣的人,丈夫都氣成那樣,她就沒有說蜀王和淮王是怎么勾結在一起的,免得他再生氣。但是今日看他好些了,當然也就會跟他把剩下的事情說了。畢竟等到丈夫了解了一切後,對於這次謀反的人的處置是由蕭弘這個皇帝來決定的,她呢,不想再攙和到里面去,因為,她相信丈夫的能力絕對夠處理這些事情,她就在旁邊聽著,然後提供一些意見讓他采納得了。

「十五娘,今日我好多了,你將蜀王和淮王是怎么勾結到一起的說給我聽一聽吧,我心里就詫異,我的親侄子和兒子為何會殺我?」

「好吧,我講給你聽。阮姐夫審問了蜀王的親隨,從他們嘴里知道原來蜀王有一個十分信任的心腹名叫衛儀,就是這個衛儀不斷挑動蜀王對郎君的仇恨,他說這天下本來該是蜀王的,都是你這個當叔叔的當初故意不去攻打大楚,所以才害得蜀王的父親死在戰場上。你這個叔叔這么做,都是為了獲得帝位,後面你終於如願以償了。這些話他反復在蜀王耳邊說,蜀王慢慢地就深信不疑了。並且,我估摸著嫂子私下里也跟他如此抱怨過,他就理所當然這么認為了。當他終於決定要對你這個叔叔展開報復時,他通過衛儀知道了有李言這么個人,衛儀說李言已經成為了殿試三甲,他可以幫蜀王去聯絡淮王,讓他做內應,這樣一來,兩人合作,就可以增大謀反成功的可能性。」

蕭弘聽到這里就問:「這個衛儀和李言是什么關系?還有衛儀這一次跟蜀王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