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宮中小樓隱風動(1 / 2)

慶余年 貓膩 2593 字 2020-07-29

</br>第七十四章宮中小樓隱風動

一輛馬車碾過新街口的青石路面,出吱吱的聲音。冬日深寒,路上已有凝冰,四輪馬車也不敢走的太快,車夫蘇文茂正小心翼翼地輕揮著鞭子,四周穿著套靴的監察院六處劍手一面隨馬車前行,一面警惕地望著四周,啟年小組成員被散開來,喬裝成裝成棉襖的尋常百姓,隱藏在街上旁觀的人群里。

馬車上是范家的徽記,方圓相交,流金黑邊。馬車中坐著范閑與高達,還有兩名虎衛坐在他們對面。范閑面色安靜,說道:「陣仗排的太大,太顯眼了。」

高達拾起車窗厚簾的一角,往街上望了一眼,沉穩說道:「山中忽然來了刺客,誰知道京中究竟安不安全,陛下很震怒於此事,嚴令屬下等一定要保證大人您的安全。」

他的目光在街上掃過,街上行人不多,但是各民宅店鋪里的人們已經現了范家的馬車,也猜到了馬車中坐的是誰,都向馬車里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傳言已經傳了好多天,范閑是陛下私生子的消息,已經深深植於天下子民的心中。看馬車前行的方向,京都百姓們知道小范大人是要入宮,不免開始紛紛猜測起來,不知道今天的京都。是不是又會給人們提供一個更具震撼性的消息。

皇宮似遠極近。

馬車到了宮前廣場外圍便停了下來,懸空廟之事後,禁軍地戒備顯得森嚴了許多。范閑下了馬車,接過蘇文茂遞過來的大氅披上,又接過一只拐杖夾在了腋下。高達知道范閑的外傷早已好了,不免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范閑沒有理會他的目光,領著眾人往那座涼沁沁而又雄偉無比的紅黃宮城處走去。

還沒有到宮門,負責守衛的禁軍侍衛們已經分了一小隊過來接著。沉默無語卻又十分周到地替他擋著風,將他迎入了宮門。這種待遇向來只有那些年老體弱的元老大臣們才能享用,就連皇子們也斷然得不到這般厚待,范閑不由皺了眉頭,心里有些莫名。

他不知道大皇子對屬下們暗中叮囑過。大皇子雖沒說明什么事情,但那些淡淡的表態已經足以讓所有地禁軍將領們清楚,傳言並沒有傷害到范閑的地位,更讓范提司與大殿下之間的關系早已回復良好。

今日在宮門口負責接引的。就是范閑初次入宮里見著的侯公公,二人早已極為熟悉了。侯公公滿臉謅媚說道:「范……少爺,得虧奴才今天起的早,哪里料到您竟這么早來了。」

范閑笑罵了兩句,略帶一絲疑惑問道:「上月你說去奚官局了。前幾次進宮,也是老姚在應著,怎么今天又是你出來?」侯公公早已提升為奚官局令,掌管宮中用葯死喪。實在是個要緊處,正是宮里的紅人兒,按理講,怎么也輪不著他在宮外迎著范閑。

侯公公笑道:「老姚出宮辦事兒去了,陛下讓奴才今天過來替一天職。」

范閑點點頭,隨著他往宮里走去,一路行過大坪宮殿花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半晌之後范閑終於是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這些日子里,見慣了旁人那等目光,還是老侯你夠意思,待本官如往常一樣。」

侯公公微微一凜,旋即心頭一熱,討好說道:「瞧您這話說地,范少爺日後只有愈飛黃騰達的份兒。小的當然要仔細侍候。」

范閑也不說破。呵呵一笑便罷了,其實他確實是心有所感。所有人在知道自己與皇室的關系後,神態都會有些不自然,反而是宮里的太監們似乎沒有什么太大反應。

他不清楚,慶國皇宮地太監們在皇子之間一向保持著平衡,不敢亂投主子,他們不比大臣,一旦投錯主子,將來另一方登基之後,他們就只有死去的份兒。所以相反,他們對於皇子是尊敬之中帶著疏遠,而且日常伺侯著皇帝,除了太子之外,他們也不怎么太過害怕其余的那三位皇子。

范閑是不是皇子,對於太監們來說並不重要,反而是他本身的官位,才是太監們巴結討好地原因。

一路行過幾座熟悉的宮殿,終於到了御書房前,侯公公小心翼翼地在門外說了聲,轉身對范閑使了個眼色,便退到了一旁。

門開之後,范閑拄拐而入,站在那高高的書櫃之前,對著軟榻上正在看奏折的皇帝,裝作有些不自然地將拐杖放到一邊,對皇帝行了個大禮。

皇帝頭也不抬,嗯了一聲,又說道:「自己找個地方坐,待朕看完這些再說。」

御書房里哪能自己找座兒?拿著柄拂塵守在旁邊的洪竹機靈無比,聽出陛下的意思,趕緊去後面搬了個綉墩兒出來,擺在范閑的身旁。范閑向這個小太監投以感激的一笑,坐了下來,心里卻想著,這小孩兒地青春痘怎么還是這么旺盛?

皇帝低著頭,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幕,但看著奏折的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御書房里一片安靜,沒有人敢說話,門內門外的太監們都不敢出半點聲音。這不是范閑第一次與皇帝二人單獨相處,但在那個傳言傳開之後,二人就這般獨處一室,他的心里總有些莫名緊張,胸口也有些癢,忍不住咳了兩聲,咳聲頓時在御書房內回盪了起來。清楚無比,反而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又開始繼續批閱奏折。

范閑趕緊在凳上坐直,開始安靜無比地旁觀著皇帝的日常工作,他知道眼前這一幕沒有太多人有機會看過,時間太久,讓他有些走神。竟開始下意識地觀察起皇帝的容貌來,雖然皇帝此時微低著頭,但范閑依然從他清矍的臉上,找到了幾抹熟悉的影子,准確來說,是和自己相似地地方。

這大概就是所謂血緣地關系吧。

皇帝批閱奏章的時間極久,書桌上地折子極多,他的眉毛時而憤怒地皺起。時而開心的舒展,時而沉默黯然,時而情緒激昂。慶國疆土廣闊,統有七路二十六郡,州縣更是不計其數。以京都為樞而治天下,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單是每日由各處來的公文奏章便是多如雪花。如果是奉行垂拱而治的皇帝,或許會將權力下給內閣。自己天天游山玩水去,而慶國當今地皇帝,顯然不甘心做一個昏庸之主,對於帝國的權力更是絲毫不放,所以不惜將宰相林若甫趕出朝廷,只設門下中書……

「這簡直是自虐。」范閑寧靜看著眼前這幕,心中閃過一絲冷笑,當皇帝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相較而言,如靖王一般種種花,似乎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日頭漸漸移至中天,陽光隔著層層的寒雲灑下來後,已經被凍的失去了所有熱度,宮里的人們似乎都忘記了時辰。便在此時,皇帝終於結束了上午的御批,合上了最後一封奏章。閉上眼睛緩緩養著神。最後還伸了個懶腰。

太監們魚貫而入,毛巾。清心茶,小點心,醒香,開始往皇帝地身上肚子里施展。范閑注意到毛巾在這冬天里沒有冒一絲冷氣,眉頭一皺,問道:「陛下……這是冷的?」

皇帝嗯了一聲,取過毛巾用力往臉上擦著,含糊不清說道:「冰寒入骨,可以醒神。」

范閑想了想,最後還是說道:「陛下,用熱毛巾試試,對身體有好處。」

皇帝微異,然後笑了笑,說道:「熱毛巾太暖和舒服,朕怕會睡著了。」

范閑也笑了起來:「用燙的,越燙越好。」他忽然險些噎住了一般,一邊咳一邊急著揮手說道:「當然,小心別燙傷了。」

皇帝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了他兩眼後說道:「不錯,還算表現的比較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