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多種政績(1 / 2)

官場局中局 筆龍膽 4254 字 2020-06-08

長時間在鄉鎮工作,沒有綜合部門工作經歷,梁健對公文的理解,都只是停留在具體起草的層面。公文里的頭頭道道,他並不十分理解。他也多次聽人講,在鄉鎮打打殺殺很重要,在機關里文字材料很重要。為此,梁健很想聽聽馮豐關於文字材料的說法。

馮豐在文字材料上雖然算不上頂尖高手,但在省直機關,也起碼是中上水平。他當初被省委組織部長看中,被選為貼身秘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文字綜合能力強。作了貼身秘書,反而不太寫材料,做得大部分都是端茶泡水、聯系協調等工作,但文字材料的能力是一條硬杠杠,達不到這個要求,就沒有資格。畢竟組織部在所有機關中,對文字材料的要求非常嚴格,除了省委辦公廳,恐怕就數組織部了。

馮豐在這方面有著引以為豪的優勢,又加上今天喝了酒,談性十足:「在機關里的文字,很有講究,但萬變不離其宗,那就是找准切入點,引起領導的注意非常重要。這方面其實跟新聞媒體有相近之處,報紙媒體的文字是為了抓住大眾的眼球,而在機關里的文字卻是為抓住領導的眼球。抓住領導的眼球,有兩個辦法,一是關心領導說過的,二是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關心領導說過的,那么你扮演的就是領導話語加工者和提煉者的角色,領導平時工作中,總是會有些靈感,隨口就說出來了。但領導平時很忙,沒空去記錄這些靈感,這些靈感稍縱即逝,說過的話也消散在空氣中,當某一天領導想起來要用,卻不知去向了,領導平時應酬多,喝酒多,記憶力下降,那些靈感也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不免可惜,悔之晚矣。如果這個時候,你把你記錄的領導的話,整理好了拿出來,交給領導一份,他看到自己的思想成果已經結晶為文字、成形於書面,心里是不是會萬分高興?」

梁健說:「那肯定的。這是第一種,關心領導說過的,那么第二種,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又是怎么講呢?」

馮豐見梁健聽得入神、求知若渴,非常滿意。自從不再做省委組織部長的秘書,馮豐在省直機關已經沒有人如此認真聽他說話了,今天梁健對他所說表示這么大的興趣,讓馮豐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這比喝酒、抽煙和美人捶背更讓他感到心靈的滿足。馮豐興致勃勃繼續說道:「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其實就是吃透上級的精神。什么是上級,對於普通人來說,仿佛是非常抽象的存在,我們稱為組織或者上級黨委政府,可是對於你的領導來說,上級並不是抽象的,恰恰相反,是非常具體化、非常個性化,說白了就是某一位領導,說得更透徹一點,就是決定他進退留轉的那位領導。所以,你說,該不該關心,你領導的領導所說的話呢?」

梁健覺得馮豐所說真是很有道理,就說:「應該關心。」馮豐說:「有時候,你甚至要比領導本身更關心領導的領導所說所做,這樣你才能提醒領導,在具體行文之中,將那層意思表達進去,領導肯定會眼睛一亮,稱贊你態度認真、心思縝密,發揮好了參謀助手作用!」

梁健說:「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這些都是在處理與大領導的關系中,能夠發揮重要作用。可我如今接觸的層面,最高也只是區委書記,這些功夫恐怕還派不上用場。」

馮豐說:「錯了!當然派得上用場。比如,你這張紙上,寫著你發現的長湖區干部隊伍建設方面的三個問題,我念念啊,一是隊伍結構不合理,年輕干部培養脫節;二是重要崗位干部缺乏交流調動,有固化危險;三是干部隊伍的積極性沒有充分調動,干部潛能沒發揮好。你看到的問題應該說,不是不透徹,可如果我們的文章就按照這個寫上去,文章不一定登,領導也不一定看。」

梁健原以為,自己的這幾條該是看到比較透徹的幾條了,馮豐先前還說,如果圍繞這個方面的問題,肯定會有一番影響,這會怎么又說不行了?梁健疑惑地問:「怎么說?」

馮豐說:「我先說文章為什么不一定登?那是因為在黨建研究上刊登文章,這篇文章必須有一定的獨特性。什么是獨特性呢?就是主編覺得,這篇文章對他有用。可你剛才列出的三個問題,是真正的問題,但也是長湖區自己的問題,在面上可能有一定的普遍性,既然有普遍性,那么主編為什么一定要用你的稿子,而不是其他地方的稿子呢?所以,如果單單這是有些普遍性的問題,還不足以讓主編一定要刊登你的稿子。」

梁健問道:「那么,主編怎么才能確保刊登我們的文章?」

馮豐說:「這就涉及到,剛才我說的內容了。你要考慮領導說的、想的,或者你考慮領導的領導說的、想的。如果你能把這篇文章,與省委某位對主編有重要影響的重要領導的意思結合起來,成為貫徹這位領導指示的文章,那么主編肯定就求之不得,恨不得馬上刊登你的文章。」梁健算是明白了:「主編就可以拿這篇文章,去拍那位省領導的馬屁!」

馮豐說:「你說的直了!另外,我再說,領導不一定看的問題。如果你的文章反映的只是長湖區一個地區的問題,那么領導為什么要關心呢?因為一個地區的干部問題,是一個地區的黨委主要負責人管的事情,上面的領導怎么會對下面一個地區的那些干部問題感興趣呢?」梁健說:「領導不是都說,很關心基層嗎?」馮豐說:「這你就天真了,如果一個領導特別關注一個問題,那么這個問題肯定是與領導本人有關的問題。領導都很忙,精力有限,如果是與他無關的問題,或者不怎么相關的問題,他壓根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所以說,只有把長湖區的問題,變成領導也正好關注的問題,那才能引起領導的關注!」

梁健聽了馮豐的這番話,還真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一直以來在基層工作,對於上級的思維方式都沒有深入接觸。原本以為省里用基層一篇文章,或者做一個報道,只是覺得這個事情本事有意思這么簡單,沒想到背後還有那么多道道。原本以為,領導一個批示,就是對基層工作的認可,沒想到一個批示當中反應的卻是領導的思路和利益所在。這真應了一句話: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梁健說:「我聽出來,你說得都有道理。可你也知道,我是區里的干部,理論層次也不高,特別是對省委領導的意圖更加不了解。我會的也是就事論事而已,你剛才說的,如何把我關心的問題變成領導關注的問題,讓我有黔驢技窮的感覺!」

馮豐笑了,隔著茶幾拍了拍梁健的肩膀,說:「梁弟,這些你都不用擔心,你只要再提供一些材料給我,這篇文章我去寫,到時候我們一起署名,第一作者寫你!」

梁健雙手握拳,表示感謝:「馮主任,這怎么敢當,第一作者肯定是寫你的!」馮豐說:「別再客氣了,我心里有數。說實在的,這也是我唯一能為兄弟做的事情,我肯定要全力以赴的做好!」

說到這里,梁健覺得自己差不多該走了。於是,他起身說:「馮主任,時間也不早,你在鏡州忙了一天,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賓館有早餐,中午前車子會送過來,你等我過來一起吃個中飯再走。」

馮豐連說「感謝」,送梁健出房間。

第二天一早,梁健先去上班。到中午十一點左右,在4 s店上班的朋友打來電話,說車子已經好了,是直接開到賓館,還是如何?梁健這天正好沒開車,就讓朋友把車直接開到區里,然後他開著車到了鏡州賓館。

馮豐已經出去轉過一圈回來,看到車子已經修好,就問梁健多少錢。梁健說:「都是兄弟,還要什么錢啊!我的兄弟在4s店也是修理部的管理人員了,他只是給車換了幾個小件,也沒向我要錢!」馮豐說:「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梁健說:「再客氣就見外了!我陪你去吃點鏡州的小吃。」

市里的很多會議都安排在鏡州賓館。梁健陪著馮豐從一樓大廳出來時,正好有一輛車停在大廳外平台上,車門打開,出來的竟然是朱庸良。

朱庸良見梁健和馮豐一起走出賓館,眼睛不由皺了起來。梁健說了聲「朱部長」。朱庸良只是點了點頭,看向馮豐。

馮豐卻不看朱庸良,就當沒看見,向外大踏步走去。朱庸良朝馮豐看了一會,才返身進入賓館開會去了。梁健心想,這個馮豐還是有些個性的。

朱庸良開會的時候,心里還在想馮豐的表情,暗道「一個過氣的秘書,還敢對我視而不見!」這都得怪梁健。肯定是梁健不通過自己,擅自接待了馮豐,搞得這個馮豐現在不要看我。

朱庸良暫離了會場,打電話給李菊:「你知道,梁健有沒在鏡州賓館訂過房間?」李菊問了方羽,說有。朱庸良說:「這次梁部長訂房間,都沒有通過我,這個房間讓他自己付錢,我們部里不接待!」李菊把朱庸良的意思,告訴了方羽。

方羽說:「副部長訂房間,本來就沒有規定一定要報告朱部長的。」李菊沒好氣的說:「朱部長這么要求的,自然就按照朱部長的要求辦。你打電話給梁部長,解釋一下!」方羽堅持說:「這怎么解釋,本來就沒有這樣的規定,副部長以上訂一個普通標准間,只要跟辦公室說一聲便是了,以前也都是這么做的!」

李菊說:「從現在開始,只要朱部長不同意的,就不給訂房間。你清楚了嘛?」方羽說:「那么也要從下次才開始!」李菊說:「你不打,那么只能我來打了!」方羽也不再理她,她在工作中掌握一個原則,只要是文件或者制度有規定的,她都會去做好,如果沒有的,只是憑領導的個人意志,那么就素不奉陪。為此,李菊也不好拿她怎么辦。

李菊一想,自己去做這個難人,也覺無趣。就打了個電話給鏡州賓館前台,說取消區委組織部在那邊訂的房間,要客人自己掏錢。

前台就跟梁健打電話,把部里的意思說了。邊上馮豐似乎也聽到了只言片語,問梁健:「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梁健說:「沒事。」就拉著馮豐去吃飯。

吃好了飯,該是告別的時候了。梁健把從部里帶來的有關干部任用的材料,交給了馮豐。馮豐說:「梁弟,你放心,這件事我肯定給你辦好。」梁健說:「馮大哥,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順其自然。」

梁健說替他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馮豐來到前台,問房間是誰結的帳。前台說,先前他們部里來定了房間,可剛才十一點多,又說不替房間買單了,剛才跟你一起出來的先生把單買了。馮豐算是明白了,肯定是朱庸良看到自己不理他,就讓部里別給梁健安排的房間買單。

馮豐心想:「這個梁健真是夠哥們,非親非故給自己安排這么好。」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黨建研究上給梁健刊登一篇文章,而且起碼要讓省委副書記以上做批示。

梁健成為正科級領導干部後備人選後,工作上並沒有做出什么調整。梁健也沒有抱著即可回到分管干部崗位的期待,繼續潛心研究干部工作。有句話說,暫停是為了更好的出發。梁健對自己說,做好准備工作,機會來了,現成的拿出來就是。

省委黨建研究室的馮豐,回去已經一個禮拜,並沒有任何回音。馮豐承諾過,要為他搞一篇文章,發到黨建研究上的事情,一時間也有如石沉大海。梁健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可一想,當初幫助他並無任何功利性質,如果這會迫不及待打電話去,這事就變味了,馮豐也肯定不會相信,當初他的援助是出於好心了!

梁健放下了電話。

忽然辦公室門被人推開。梁健覺得奇怪,一般情況下,人家進他辦公室都會象征性地敲敲門。被狠狠推開的門,撞在牆上,發出很響的「砰」的聲音。

干部科副主任科員車小霞,出現在了門口。

車小霞情緒陰晴不定、腦子有時並不正常,這番忽然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門口,梁健不敢怠慢,從椅子中站了起來,說:「車主任啊,請進啊!」

車小霞卻仍站在門口,不動,也不出聲,只用眼睛直直地盯著梁健。

梁健對女人的眼睛其實蠻關注。一個女人的眼睛,若是靈動的,那么這個女人應該比較聰明,活潑;如果是試探的,那么這個女人會比較精明、勢利;若是散漫的,大約心無城府;若是像車小霞這般直勾勾,有點凝滯,那么這個女人大概有些神經質,或者說,處在神經質的邊緣。這樣的女人,一個聰明的男人是不應該去惹的。

為此,車小霞那次在推薦會上,故意將他材料中的一頁紙抽去,自己也並沒有朝她發火,也沒有把責任推到她的身上。因為,在梁健心里,車小霞是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一定特別能夠搞清楚的人,她更加不會關心梁健的材料。她故意陷害自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人利用。

那次之後,梁健對車小霞只是多長了個心眼,並沒有采取過激措施。沒想,今天車小霞自個來找梁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