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少卿(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572 字 2020-06-11

任弘知道,在漢武帝晚年,幾次遠征漠北討不到好後,漢匈兩個帝國間的對抗,已經從直接交鋒,轉變為對西域的爭奪。

漢朝勢必將當年「斷匈奴右臂」的戰略貫徹到底,河西這條手臂,會向西繼續延伸,將西域牢牢攢在掌心里,奪匈奴之府藏。

而傅介子的這趟出使,也驗證了他的猜測:

「傅介子的出使只是開始,未來十年,大漢和匈奴,勢必在西域分個勝負。對邊郡子弟而言,立功異域的好時機,又來了!」

風口已現,但以任弘現在低微的身份,根本湊不過去,他還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

任弘對夏丁卯道:「昔有張騫鑿空西域,遂為博望侯。夏翁,我相信,這傅介子,便是今之博望!」

「我希望能借機得到傅介子賞識,隨之出使城郭諸國,以博功名!」

之所以這么篤定,是因為任弘知道,傅介子很快就會在西域立下奇功,名垂史冊,他將被後人與張騫相提並論,是異域封侯的典范。

這便是任弘對這時代,最鮮明,也是最迫近的一個記憶點。

這趟功勞,不蹭白不蹭。

「太冒險了。」

這是夏丁卯聽完任弘打算後的第一反應,他緘默半響後,花白的頭,搖成了撥浪鼓。

「西域遼遠,去十個人,回來的往往不到五個。君子可是任氏最後的骨血,上次遇到沙暴,便幾乎喪命,西域凶險,更勝敦煌,萬一……」

那次真是意外,任弘有些無奈,而他們這時候,已走到了懸泉置南邊的胡楊林里,這是敦煌一帶最常見的樹木,漢代人稱之為胡桐。

也只有這樣堅強的樹種,才能在惡劣的環境里茁壯成長。

一如流放敦煌的移民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孝子賢孫……

任弘想著要如何說服夏丁卯,畢竟自己還需他協助,遂拍著堅硬如同石頭的胡楊樹道:

「我是罪吏的孫子,按律,應禁錮三代!」

「只可為少吏,不可為長吏!更不得舉孝廉。」

懸泉置嗇夫,秩祿百石,百石及以下皆為少吏。

雖然任弘很喜歡懸泉置,半年下來,已將這當成了家,但一輩子能看到頭的生活,是很可怕的。

夏丁卯卻不這么想,天氣太熱了,他在一棵枯死的胡楊樹干上就坐,取下白色的綃頭擦汗,露出額頭上深如溝壑的皺紋,喃喃道:

「少吏也沒什么不好的,這半年來,君子為東廚添置了新炊具,又教了老仆多少新穎的吃法。要老仆說,長安的兩千石,吃的花樣,也不一定有吾等多,與其回去勾心斗角,擔驚受怕,還真不如在邊地逍遙自在。」

「我想出人頭地,可不是為了高官厚祿的享受。」

任弘朝他作重重揖:「若我此生只是個區區少吏,該如何為先祖父,為任氏,沉冤昭雪呢?」

夏丁卯一愣,旋即有些動容:「原來君子一直記著這事!」

「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大父冤死,距今不過十余年,小子豈敢忘懷?」

看著遠處在熱浪下有些虛影懸泉置,任弘道:

「夏翁,再與我說說,我大父任少卿的事罷……」

……

「家主原籍河南郡滎陽縣,他十五歲便在外奔波謀生,為人仆役,駕車去了一趟關中,覺得那才是豪傑丈夫應該待的地方,便留在了右扶風。」

說起往事,夏丁卯難得露出了笑:

「但家主初來乍到,沒有為吏的門路,只能在武功縣替人服役。」

漢朝每個成年男子都有服役的義務,但也可以雇人代替,甚至由此滋生出一個行業來……

「家主便從區區求盜、亭父做起,破了幾個案子,成了亭長,那是最微末的小吏。」

任弘頷首,心里卻暗暗嘀咕道:

「亭長可不小……」

秦漢的亭長雖然只是地方基層單位,相當於鄉鎮片警,卻能掌握武備,結交豪俠,秦末亂世中,不少人以此起家。

比如那黑……

黑心腸的高祖劉邦!

那位任少卿自然比不了高皇帝,但放在天下太平的環境里,經歷卻也十分勵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