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畫眉深淺入時無?(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840 字 2020-06-11

「別動。」

長安城,戚里,一戶三進院落中,張敞捏住了妻子的下巴,將她的頭輕輕扳正。

「一只狸奴路過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再亂動,這眉就畫歪了。」

張敞之妻撅了噘嘴,她哪是去看窗外的狸奴啊,分明是因害羞挪開了頭。

張敞妻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出身於以春秋、詩書傳家的河間貫氏,習慣了家里父輩的嚴肅和母親對女德的絮絮叨叨。

可誰能想到,迎娶自己時一本正經的丈夫,在家里卻是個有趣的人,每天變著法兒逗自己開心不說,還越來越體貼,每天出門前,常要替自己畫眉。

貫氏有些羞澀地說道:「時辰不早了,良人要忙著入宮當值,妾自己對著銅鑒畫就行。」

張敞卻渾然不在意上班遲到:「哪怕再光滑的銅鑒,照出來的形影也是模糊的,色也變了,哪里有我看你看得清楚?」

這話太甜膩了,別說貫氏,連左右侍候的奴婢都差點被膩掉牙。

張敞目光在妻子眉目容顏上肆意打量,手中細細的眉筆則在青黛顏料里微微一蘸。

「半年了,良人就沒看膩畫膩么?日日如此,若叫嘴碎的奴婢傳出去,讓妾如何見人?」

「半年哪看得夠?」

張敞舉起眉筆,為妻子輕輕畫著眉:「再說了,夫妻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難道別家就沒做過?我關起門來過日子,無損於天下,干旁人甚事?」

貫氏更羞了,等張敞給她畫完了,對著銅鑒一照,卻瞧著那長長彎彎青青的雙眉哭笑不得。

「良人,怎么是青色的眉?」

「這叫遠山眉。」張敞解釋道:「司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遠山,時人效畫遠山眉,宮廷中很流行,據說皇後也這么畫。」

說著張敞站起身來:「夕食不必等我,楊子幼昨日送來一封拜帖,西安侯今日喬遷入尚冠里新宅,邀我赴會。」

「西安侯,是那位傳聞一人滅一國,單騎上天山的任弘?良人竟認識他?」任弘的威名,連長安貴婦人的閨中都傳到去了。

張敞大笑:「我當然認識他,只不曾想他也認識我。雖不知為何邀我前去,但此人乃長安新貴,可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說著張敞拿起了便面小扇,就要出門。

「這么冷的天,良人為何還要帶便面?」

張敞將便面一插:「我跟楊子幼說,是遇上不想招呼的人時用來擋臉,可實際上,卻是為了給人留個印象。」

「未央宮中官吏無數,想讓皇帝和三公九卿記住可不容易。」

「可若說起那個總愛拿便面的未央廄令,他們便能想起我來了!」

……

長安的里聚都是有圍牆的,尚冠里也不例外,這兒的牆又高又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宮呢。

張敞雖沒資格住尚冠里,但他與楊惲是好友,時常來訪,里正和里監門都認識他。

後世有句話,叫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尚冠里內,可住過數不清的公卿,如今權傾天下的大將軍府邸也在其中。所以尚冠里的看門大爺,都比長安其他里多了幾分驕傲自信,見了張敞只是微微一點頭:

「張廄令又來了?」

張敞哪里敢得罪:「陳里正,今日里中莫非有熱鬧事?」

「還能有什么事,那位西安侯剛搬進來,邀請里中各戶群飲,我也在受邀之列。」

里正慢悠悠地說起此事:「只是我忙著當值,故而只讓小兒將禮物送去便回。再者,今日來的都是張君這樣的朝官,我這有秩都算不上的里正,雖蒙西安侯看得起送來拜帖,但還是有自知之明,別去惹主人尷尬了。」

「陳里正說笑了,誰不知大將軍頗為信任你,哪怕是兩千石見了陳里正,都要亢禮啊。」

陳里正很受用,雖然認識張敞,仍要檢查一下官符,並將其佩劍留在里門處,這才放行——里中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不可不慎啊,數十年前,梁孝王就曾派遣刺客潛入尚冠里中,刺殺了好幾個反對他成為太子繼承帝位的大臣。

這還算好的了,若要進霍光大將軍家更麻煩,旁邊路口都站滿了霍氏家兵,入府的士、民要先被兩名侍衛挾持,脫光衣服檢查。張敞另一位朋友蕭望之便拒絕露體,而受了冷遇,如今被攆到外郡做小吏。

張敞深知霍家人的跋扈,懶得去觸霉頭,遂在里中繞了一大圈,他聽說西安侯府邸就在楊家左右。

眼瞅著快到時,卻赫然看到前方有個綉衣少年,正在拉拽一名老漢。

「這不是杜小君子么。」

張敞上前,這少年他認識,名為杜佗,乃是他直屬上司,太仆杜延年中子,也住在尚冠里中。

霍大將軍家人一貫高高在上,不參加里中任何邀約。

而杜延年這種九卿一級的高官忙得很,雖得了任弘邀請,也不會親自去赴宴,只派子侄代勞。

杜佗朝張敞頷首,卻仍勸那老漢:「許伯,都到跟前了,便隨我去了罷,西安侯不也邀請你了么?」

老漢正是皇曾孫的岳父許廣漢,他今日又輪到休沐了,卻被妻子攆了出來,要許廣漢去那西安侯府上看看,回去將熱鬧講給她聽。

許廣漢順著牆磨磨蹭蹭地過來,遠遠望見西安侯府今日十分熱鬧,門口冠蓋如雲,皆是高官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