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家宴(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892 字 2020-06-11

按照漢人的規矩,臘祭後第三日,是家族墓祭的日子,祭墓之後,族長要召集族內成員、親戚、賓客,舉行一年中最大的一次聚會。而枝繁葉茂的霍家大宴,鬧出的陣仗整個尚冠里都能聽見。

霍家核心成員今日必須到齊:霍光的兒子霍禹繼承了父親的矮小身材,卻是宴會上的核心,他是碩大霍氏的繼承者,統領長安周邊駐扎的胡騎、越騎。

霍光的侄孫霍雲亦為中郎將,霍雲的弟弟霍山任奉車都尉侍中,有傳聞稱,大將軍有意讓這二人作為其兄霍去病的繼嗣。

而霍光的三個女婿里,二女婿范明友是九卿、度遼將軍,掌握兵權,三女婿任勝是東、西宮的衛尉,牢牢掌握著禁內、省內武裝,杜絕任何膽敢效仿桑弘羊、上官桀者發動政變。

他們都能定期朝見皇帝,至於各類邊邊角角的親戚,也任各九卿官署的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

作為霍家的四女婿,金賞年紀輕輕便是列侯身份、皇帝寵臣,堂堂比二千石,可在霍家,卻不怎么受待見。

是啊,畢竟大將軍已權傾朝野,不需要再利用金家了。

每年臘月,金賞都得陪著笑臉跟妻子來霍家,其妻在成婚後當夜,便直接跟他挑明:「金氏匈奴人也,何必東施效顰,學漢人做什么宗族祭祀,每年臘日前後幾天,吾等必須回霍府過!」

一邊讓金賞這個「外國人」認清自己的身份,自視甚高的霍家四淑女卻又表示自己很重視孝道:「母親憐女,吾等若是哪年不回去,她可是要難過的。」

金賞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可每次不情不願地來霍家過臘,他就不由想起那件事。

當時今上剛剛登基,輔政的幾位大臣都未封侯,只有一份「遺詔」稱霍光和金日磾,上官桀因誅殺馬何羅、馬通作亂一事,當封侯獲賞。

可實際此事與霍、上官並無太大關系,最大的功臣乃豁出性命,與刺客搏斗的金日磾。金日磾屢屢推辭列侯之位,若他不受,大將軍霍光和上官桀如何好意思取那侯位?不得已,竟在金日磾臨終前,強行上門,卧授印綬。

金家對那天發生在他家的鬧劇閉口不言,可卻有人看出來了,當時的衛尉王莽之子王忽,乃是漢武帝身邊的侍郎,聽說此事後傳言道:

「先帝駕崩前,我常在左右,從來沒聽說有遺詔封這三個人?不過彼輩假傳遺詔自許富貴罷了。」

這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霍光聽聞,責備王莽,王莽便毒死了王忽,以此換來了一個右將軍的中朝位置。

從那以後,每當金賞對強勢的妻子和外家感到不滿時,他就會仔細回憶此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而對那些面目可憎的霍氏親戚,擺出一副笑臉。

金賞既沒有上官安那樣的野心,也不想當第二個王忽。

而每逢這種場合,最讓金賞頭大的,就是他的岳母了。

禮記雲:男不言內,女不言外。雖然大將軍霍光不太信儒生那一套,但霍家的大小事務,確實由其夫人顯來安排。

據說顯的出身並不高,只是河東的小戶人家,容貌也不算出眾,但不知為何,一向不好女色的大將軍竟獨愛她一人,連妾室都不娶,生一子五女。

在掖庭中有句不能外傳的歌謠:「名曰霍夫人,實為皇太後!」

畢竟這位霍夫人,竟能將手伸進宮里去,幫她的外孫女上官皇後管後宮之事,借口皇帝身體不適不宜近女子,讓皇後詹事給宮中所有女子發內褲。

除了喜歡管事外,霍夫人還虛榮心極強,很好排場,金賞發現她將臘後宗族聚會辦得越來越大,奢侈程度有超過皇宮宴饗的架勢。

霍府最大的廳堂里,正中擺放的是鎏金漆器案幾,案面繪有卧鹿食草花紋,下有四個馬腿式鑲金案腳,形象逼真,價值或超過百金,這將是霍光和顯就坐的食案。

不過眼下霍光尚未到來,大概在書房忙碌政務,大將軍心里只有國事,沒有家事,往年宗族聚會也總是心不在焉。

其余兒女婿孫侄兒的案席則是鎏銀,食器有鼎、簋、碗、盤、尊、杯、勺等都是上好的漆器,代表富貴的金銀朱玄之色充斥著廳堂每個角落。

菜還沒上,娛樂項目就在廳堂里開始了,侏儒和倡優游走其間,表演百戲:有大雀戲、豹戲和衍曼戲;還有飛劍跳丸、七盤舞、頂竿戲。歌舞百戲有樂隊伴奏,樂師以蹋鼓為指揮,擊鼓撞鍾,敲罄奏管,吹笛彈瑟。

顯今日穿了一身華麗的禮服,特地盤了高鬢,而四個已成年女兒則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尤其是金賞的妻子最是眉飛色舞,金賞不用湊過去就知道她們在說什么。

「年年都看這些舊戲,就如同每天吃同一道菜,都看膩味了。」

顯忽然打著哈欠道:「如今西域不是復通了么,先帝時安息、大宛諸國派遣使者跟隨來長安,以大鳥卵及犁軒眩人獻於天子。我聽說那些眩人也會百戲,有吞刀、吐火、植瓜種樹、自支解、自縛自解、易牛馬頭、屠人截馬等,當年我曾見過一次,難以忘懷,明年也叫使者弄些來?」

范明友之妻卻和她丈夫一樣不識趣,說道:「母親,我家良人說,西域盡是荒漠雪山,就連那所謂的大秦,都是傅介子和那任弘誆騙天下人而編的故事。」

金賞之妻暗道二姊不懂母親心思,反駁道:「不然,近來西域不是傳入了許多香料么,我看長安市坊開始吃胡餅,那西安侯家的孜然香料,更是百金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