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以德服人(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719 字 2020-06-11

在辛武賢看來,羌亂是一團亂麻,河湟地方不大,羌人種姓倒是極其繁多。

這就如任弘來赴任前,在上林苑聽趙充國說起的:「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勢不一也。」

一盤散沙的局面,使羌人想要聯合很難,先零起頭就有罕開、燒當等拖後腿,很難一下子對大漢構成致命威脅。

但任何事物均有其兩面性,漢朝對付匈奴,盯准大單於打就行了,頂多薅一薅左右賢王。可面對羌人這上百大種,幾千小落,專門管戎狄事務的典屬國官員也是一臉懵逼,不知該如何下手。

打死一堆又從山里冒出來一堆你連名都沒聽過的,想談判……山頭林立的,有時一個月換一個首領,昨日的大部落今日就散了,該找誰談?

故辛武賢的提議:「與其按下葫蘆浮起瓢,誅之不盡,雖降復叛,還不如一刀切了痛快!」

這看法倒是與歷史上東漢涼州三明里的「紀明」段熲有相合之處,但雖是簡單粗暴的殺殺殺,可人家段熲有過硬的軍事能力在,足以一舉平定西羌、東羌之亂,殺得羌中「谷靜山空」,且不論手段如何,起碼效果挺嚇人。

但任弘不覺得辛武賢有這本事。

更何況辛武賢不知從哪學來了非我族類、戎狄豺狼這兩句話,這時候說出來,無疑惹怒了對面的金賞,他們家可是匈奴休屠王之後,典型的歸義漢化分子啊。

我金家兩代忠臣,為孝武皇帝擋過刀,為今上登基保駕護航,兢兢業業毫無異心,學詩書,識禮儀,封列侯,比漢人還漢人,哪里豺狼了?

「這老辛,沒情商,沒前途啊!」任弘心中暗暗給辛武賢下了定論。

果然,金賞立刻出言反對:「諸羌既已投降,何必再行殺戮,若按照辛都尉之策,非但不能平息羌亂,更會讓諸再度反叛,是何居心?」

金賞也開始人身攻擊了,質疑道:「莫非為了你的封侯之願,要連累大漢重新陷入泥潭,每年耗費十數億錢?」

「我絕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漢,為了金城永葆安寧。」

辛武賢仍不覺得自己錯,向趙充國說起他認為的道理來。

「後將軍是金城郡人,應當知道,羌虜狼子野心,不容易用恩德結納,他們走投無路時,雖然降服,但朝廷一收兵,他們又會騷動起來。」

「只有用長矛挾脅白刃加在頸上,他們才會害怕啊!」

「金城的羌虜,就好比人身上長的毒瘡,若不將濃水擠掉,而將其留在脅下,遲早會再度發作,甚至會更加壯大。因為諸羌不滿足於小小河谷,短則十年,長則三四十年,就會再度覬覦湟水。」

「先零向西逃走了一萬落,如今在大河以南占據大小榆谷的罕開約有一萬五千落,燒當數千落。而湟中各縣的諸羌也還剩下兩萬落,長痛不如短痛,不如現在乘著先零狼奔,盡斬羌豪,繼續向山中發兵,一年時間,足以完全平定,絕其本根,不使能植。其余則永遠驅逐出塞,再在湟水兩邊築起長城,如此便再也不用擔心羌人復寇。」

雖然帶了擊羌自重的心態,可就事論事,辛武賢的提議倒也並非一無是處,就比如在湟水築長城一事,靠基建來減少邊塞開銷,是漢朝的正常操作,河西走廊上千里都用長城包了起來,在河湟築道牆也未嘗不可。

但辛武賢估算的一年平亂,任弘以為絕不可能,一旦再度動刀,諸羌絕望之下鑽山林里,他們人數沒有先零那般多,需要的糧食酪肉自然也更少,足夠耗上兩三年了,而退到西邊的先零、卑禾,大河以南的罕開、燒當也會伺機有所動作。

河湟的戰爭綿延數載,這顯然與朝廷國策相悖。

霍光願意讓趙充國這把「宰牛刀」來殺羌人的雞,就是為了迅速平定,趙充國和任弘合作,靠著屯田、誘敵、離間、招降等招數,能在叛亂開始後四個月內平定先零,已是僥幸。

未央宮的目光從來就沒看向河湟,始終盯著匈奴和西域,現在就是結束戰爭的好時機,不可能再戰了。

果不其然,趙充國否定了辛武賢的想法。

「寇白石、河關時曾殺我吏民的牢姐、封養兩部,確實可用辛都尉之策,至於其他部落……「

趙充國搖頭:「濫施殺伐,傷和致災,我會招撫湟中諸羌,與之盟會,加以安撫,只誅首惡。再傳令下去,只要是歸降的羌部,令三軍毋燔聚落,勿掠牛羊牲口,別貪一時之功,而毀了羌人的生計,否則彼輩餓極,秋冬時定會復寇郡縣。」

辛武賢竟認為趙充國此舉太過軟弱:「後將軍這是想要效仿周武王的『仁義之師』,對羌虜以德服之么?」

言語中有些譏諷,趙充國肅然道:「古人雲,仁者無敵,在德不在險。」

「這當然是屁話。」

老將軍道:「在老夫看來,不是因為有仁德所以才勝利。」

「而是在勝利之後,才有條件講仁德。」

任弘倒是聽明白趙充國的意思了,就是先揍你一頓,再和你講仁德,先滅了你國,再和你聊民主,這就叫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