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胡無百年之運(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2188 字 2020-06-11

大漢對匈奴確實是特殊照顧,藩屬小邦要擠在槀街的蠻夷邸,漢武帝時修築的單於邸則獨立於城中,地方寬敞不說,庭院里還允許左賢王呼韓邪的從屬們搭氈帳。

不管室內多么華麗奢侈,呼韓邪還是住不慣磚木搭建的屋子,覺得渾身不自在,只有睡在氈帳里,聞著熟悉的老綿羊味才能安眠。

但好覺沒睡幾天,隨著單於贈漢天子的禮物被查出問題,單於邸也被執金吾給圍住了,忐忑不安數日後,典屬國丞吳宗年才登門拜訪,告訴呼韓邪,他攤上大事了!

聽完吳宗年的對匈奴詛祝馬裘,欲謀害皇帝的指控後,呼韓邪張大的嘴久久沒合攏,過去匈奴是曾干過類似的事,但這回一心求和,他特地叮囑准備禮物的人,萬不可如此。

但呼韓邪矢口否認也沒用,證據確鑿,吳宗年一拍手,郎衛便將呼韓邪及從屬盡數拿下,押送到廷尉詔獄中一日游。讓這些匈奴人在冷冰冰的牢獄里凍餓一宿後,吳宗年才再來拜訪,這次話音一轉,告訴了呼韓邪一樁喜事。

「陛下與群臣皆以為,此事非左賢王所為,而是單於或左谷蠡王欲陷害大王,故意為之!」

也就是頭曼想讓月氏幫他除去冒頓的舊事,呼韓邪緘默不言,他雖與郅支爭斗,但還沒到欲置對方於死地的程度,至於他的父親虛閭權渠單於,一向很疼愛自己啊,母親還做了大閼氏,和頭曼、冒頓之事全然不同。

雖然有疑,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呼韓邪了,大漢不比月氏,別說長安,他連這牢獄都逃不出去。想到在回中宮時任弘的話,不由驚懼,他如今成了被漢人捕獲的獵物,若不合作,立刻便會被割斷脖子斬了頭顱掛到未央北闕上。

呼韓邪只能假意憤怒,對吳宗年的要求無不應允,包括口述一份書信,勸說大單於入漢與天子會晤,澄清誤會,並附上了自己的信物:一對精美的黃金刺蝟飾件。

如此才被釋放,重新回到了單於邸,接下來,還有很長一段軟禁生活在等著呼韓邪。

而被吳宗年交給大司馬衛將軍的那份書信上,開頭的署名卻是……

「漢匈奴左賢王稽侯珊!」

……

「稽侯珊降漢了!」

左谷蠡王郅支聽完譯者所讀國書後,一口咬著開頭的「漢匈奴左賢王」不放,呼韓邪以為自家兄弟不至於想讓自己死,卻是錯估了郅支。

虛閭權渠大單於把玩著信中附帶的信物,這是兩枚黃金刺蝟,呈圓雕式中空,用金片錘揲或模壓成立體的刺蝟形狀,橢圓形的身上均布滿圖案化的月牙形花紋,周邊有用於縫綴的小孔,乃是氈衣上的綴飾。

匈奴人衣著簡單,不像漢人那么花哨,貴族便只能靠金飾來體現地位,這兩枚金刺蝟本是呼韓邪的母親大閼氏,在他南下時親自縫綴在衣襟處的。

虛閭權渠既心疼愛子受困於漢,又惱怒於信中內容,呼韓邪竟然替漢皇帝一起勸自己南下入朝,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現在是二月份,草原上冰雪開始漸漸消融,青草冒出尖兒來,二十四長也各自回領地去了,從各地不斷傳來令人憂心的消息:書信北上的同時,漢人還在邊境頻繁調動軍隊。

張掖居延、雲中、五原、朔方,甚至是西邊的北庭,都觀察到不尋常的大軍聚集,看來漢人一邊繼續遣使欲誘單於南下,一面也做好戰爭的准備。

爭吵聲充斥著單於金帳,以郅支為首的主戰派,已經占據了上風,認為不論受降城之焚還是所謂的祝咒馬裘,都是漢人編的,既然他們主動找茬,那匈奴何必懼怕?

「引誘漢軍北上,再打一次像東天山、余吾水、燕然山一樣的大勝吧!」

過去的歷史證明,只要是在匈奴人熟悉的漠北誘敵深入,漢軍絕非不可戰勝。

主和一派,則只剩下右賢王等寥寥幾人了,右賢王屠耆堂遲遲沒回右地去,還試圖阻止戰爭的爆發。他的理由是,如今烏孫城郭諸國皆為漢臣妾,匈奴小弟幾乎全被搶了,加上任弘主政安西期間,吞並了呼揭,又擊走北烏孫烏就屠,切斷了匈奴和康居的聯系,聯康抗漢的計劃行不通了。

一旦開戰,匈奴將四面受敵,東邊的烏桓鮮卑肯定會趁火打劫,而他們右賢王部,更要單獨面對烏孫、呼揭、小月氏和北庭漢兵的聯軍。

單於庭和左地縱深大,可以遷走部民跟漢軍捉迷藏,但右部不行啊,再退就到燕然山了。

正爭執時,老邁的郝宿王刑未央匆匆入內,向單於稟報了一件緊急事態。

「左地西嗕王,帶著數千人驅畜產南下,欲降漢!」

……

二月中旬,正對左賢王部的漢雲中郡,太守張千秋——張安世那年輕多才卻病怏怏的長子,也被邊塞侯官告知了西嗕王南下降漢之事。

張千秋頷首:「看來五原屬國都尉派去的說客立功了。」

西嗕乃是匈奴與烏桓之間的部落,其祖先乃是河西羌部,被匈奴遷到了東方抵御烏桓,在匈奴強盛時,西嗕還能跟著單於去烏桓地盤上收皮布稅,如今匈奴已衰,烏桓背靠漢朝,連先單於的墓冢都掘了,又哪里會懼怕西嗕,每當烏桓入寇時,西嗕首當其沖,苦不堪言。

西嗕王屢屢向單於請求遷到單於庭附近,卻不被允許,加上前幾年匈奴大災,又遭烏桓鮮卑襲擊,西嗕損失慘重,人口驟降六成!

左地實在是沒法待下去了,西嗕遂聽了五原屬國都尉趙漢兒派去的使者說勸,決定南下投降漢朝。

「西嗕已至頹當城,然為匈奴甌脫王追擊所阻,派人來雲中、定襄求助!」

侯官莫名激動,雲中已經沒久沒撈到仗打了,但張千秋卻一邊咳嗽著,邊裹緊了裘服道:「容我再想想。」

他們張家三代人都一個特點,年輕時天縱奇才,一過三十歲,就變得無比圓滑,張千秋當年跟著范明友出雲中擊烏桓,回去後大將軍霍光問他和霍禹兵事,霍禹張口結舌,張千秋卻對答如流,對沿途地理等爛熟於心。

張千秋回家後得意地將此事一說,就被張安世行了家法,狠狠打了一頓!

沒人知道那天張安世教了張千秋怎樣的做人道理,自那以後,張千秋便開始低調做人,盡量不出頭,遇事經常要考慮很久。

他還在這三思,隔壁卻有人不假思索,立刻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