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死了啊……
那一張被擦破皮的小臉,那滿身的擦傷,哪怕她緊緊護著還是死了……
死了……
***
三爺正准備午休,下人來報小八上門。
挑眉間等待著,見她一臉面無表情,眼神空洞,早已得知發生了何事,他冷聲嗤笑:「自己丈夫逼自己妻兒跳崖,你的男人倒真是有趣呢!」
她緩緩凝視,空洞的眼瞳多了抹光彩,腳步蹣跚朝他走去,靠得他極近。
他對她沒有任何的防備,所以當她手中的刀子捅進他腹部時,她咯咯地笑了:「是你吧……是你派人假裝成玉郎害死我兒的——」
他一掌拍開她,後退一步捂住腹部的傷口。
她被震飛出去撞在門板上跌落。
滿臉的鮮血也止不住那股得意,她掙扎著一口氣抬頭瞪著他,見他腹部直冒黑色的血,開心地哈哈大笑:「那刀上我塗了毒哦,是都枉最厲害的毒哦——」
她選的,是他才做出來的新毒,還未來得及研制解葯。
他滿是震驚地瞪著她,眼中是濃濃殺意,全身乏力坐在椅子上,欲抽出匕首,卻發現毒串得太快,快得他根本阻止不了。
她趴在地上,那一掌他使了十分力,果然是要她致於死地呢。
咯咯地瘋狂大笑中,空洞的瞳孔內流出淚。
珍環死了,她還活著做什么呢……
早該下手拼死一搏,將三爺宰了,也不用陪上她女兒一條命了——
因為胸口的悶痛令她出氣多,呼吸少。
當那拼著最後一口氣爬過來的都然一手掙在她脖子上時,那眼中滿滿的不甘心,未曾料到自己會這么輕易就死掉。「要死,也要拉著你陪葬——」
他發了狠掐上她脖子,掐得她面色猙獰,卻未掙扎過。
要死就死,他是看輕了她沒膽子行凶才讓她近得身,呵呵,真感謝她從小在他心目中塑造的形象。
當離身亡只有一步之距之時,驀然脖子上的手陡然松開,她重重跌回地上,無力掀開半眯的眼皮子入眼的是五爺那面無情的一張臉,和三爺至死都不相信的震驚……
「三哥,很抱歉啊,沒想到竟是弟弟的毒害了你……我讓你少一分痛哭下黃泉陪大哥吧……」
一掌擊中天靈蓋的手,緩緩收回來。
那挺得筆直的高大身軀陡然倒下去,在他臉上,是死不瞑目的不甘心啊!
***
三爺死了。
她又活了。
好開心,她在院里跌跌撞撞,任他雙目不離地守著。
「五爺,三爺死了呢……他死了呢!」
她日夜重復這一句,而他那張因兄長死去而消失掉笑容的面孔是如此森冷。
淡淡地回答,不厭其煩地附和。
她帶著不感置信,有時會哭,有時會笑,瘋了嗎?
她比誰都清楚,當都然入殮那一刻,她瘋了似地爬上去瞪圓了眼。
「燒了他,把他全燒光了,讓他屍骨無存——」
她怕這人會再度從墳墓中爬起來,扯著那男人的領子嘶吼著。
他照辦,當著她面叫人架了柴枝放上那具冰冷的屍體。
大火燃燒的那一刻,她愉悅地跳起了舞。
他死了,這次沒有屍體看他怎么復活……
呵呵……
「接下來五爺是不是要殺小八呢?」
在夜里,他守著她,她沒有睡,笑容滿面地撫上那張安詳的面孔。
指腹一一滑過那緊閉的眼皮,他沒有睡,只是閉著眼睛而已。
她會和他說很多話,比如說她在等自己死的那一天。
她如此輕易就殺了一個男人,那種震驚誰能相信?
連她也不相信,當然,都然的確死了,死得干干凈凈!
她怕他是喬了裝的,用匕首親手劃破了那張面皮,是真真切切確認三爺死了呢!
她好高興,高興到忘了女兒。
那具小小的殘破的身體,她不願去面對。
她否決了珍環已死的真相,但心里頭卻止不去那份悲涼。
她瘋了嗎?
才沒有。
她很清醒,她的承受力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只是現在她需要發泄,他就守在她身邊。
沒有一絲笑容,反倒是她笑得最開心。
他不笑啊,他一定很想宰了她,殺了他最疼愛的兄長呢……
她疲倦了,蜷在身邊沉沉睡去,四肢緊緊纏住他。
他睜開眼睛,抬手間輕撫上女人的頰面。
她的臉頰破相了。
從懸崖上掉下來,斷了左手,全身擦傷哪怕好了也留有疤。
額頭上淡淡的疤痕,那朵美麗的菱花也被破壞掉了。
在外人眼中,她不再美麗。
他的手觸上她的左手,她很不安份,給她夾板子她會扯掉。
「你不是想找出凶手嗎?傷要是沒好,你找誰報仇去?」
報仇吸引了她,她乖乖合作,然後遞給她那把刀,由她親手擦上了毒液。
「你想殺誰,就去殺吧。誰也不會察覺到的。」
沒人會察覺到她有能耐會對凶手痛下殺手。
而她,就照著他的指示,去了三爺府中。
所以,是他殺了自己的兄長……
***
有座小小的墳,她跪在地上燒著銅紙。
「對不起啊,珍環,娘現在才來看你……」
終究要面對的,她來了。
這座新墳小小的,一點氣派也沒有。
是五爺令人下了葬,給那孩子一個容身之所。
「娘娘沒用……但娘娘幫你把敵人殺了哦!你不用害怕,娘娘回家看你爹後就會來陪你了……」
人生在世,沒了牽掛她竟然獲得了解脫。
珍環死了,她也不獨活。
陰暗的心理,竟是松了氣的輕松!
總有人得作出決定,更進一步,不是由她下手。
瞧?所有威脅都離她遠遠的了,陪上女兒的性命她也只是愧疚。
「原來娘娘是恨你的呀……」
恨這個女兒牽掛了她的心。
人自私,女兒不過是一個借口,她現在才了解。
所以用一命抵一命。
133
五爺放手了。
他願要她回到玉家,似乎了解她想做什么,他未曾阻止過。
當珍環死了,這個男人還能再牽制她?
一身自由,任她為所欲為。
她回了玉府,他守在門口等著她。
她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
他說,「沒事了,我們再生一個,去觀音廟求珍環再來投胎可好?」
哪怕生多少個,都不會再是珍環了。
她窩在他懷里,嗅著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多月來的疲勞如數褪去。
她在五爺面前不哭,她只在他懷里哭,因是她夫,不會傷害她的男人。
她睡得昏天暗地,將所有累積的壓力全部釋放,不分晝夜,只要醒來都有他的陪伴。
她是如此慶幸自己喜歡的人未曾辜負過她。
當左手能自由活動了,她覺得自己可以安心離開。
他似早已發覺,打翻了那碗加料的葯。
「你又想離開我了?!」
那悲傷的臉,帶著濃濃的責備。
「我想陪珍環……」
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珍環都走了三個月,她怕再不去,女兒投胎她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那你為什么不先陪陪我?!」
「玉郎……」她怔住。
「你是不是認為我已有妻兒,少了你也不會傷心?!」
「……」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獨活!」
男人掏出那一把匕首,擱在她面前。
「玉郎,你不可以,你死了扔下婆婆她們怎么辦?!」
「你生我即生。」
「……為什么要逼我……」
她痛哭地閉上眼,為何人生諸多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