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宋辭,我怕(1 / 2)

病寵成癮 顧南西 4992 字 20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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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當沒聽到呢,我聽見我媽媽在喊,葉宗信他一定在欺負她。」

她推開劉媽就往外跑。

「這是要去哪呢?」蘇鳳於抱著手,依著門口,一只手拽住江西的手腕。

小小的孩子,紅著眼,倔強地咬著嘴角:「滾開!」

她伸出小手就推蘇鳳於,可到底年幼,哪里有力氣掙開,蘇鳳於重重一甩,便將她推回了房間:「小小年紀脾氣很大,口氣也不小。」

「要你管!」她倔強極了,死死瞪著蘇鳳於,絲毫不肯示弱,卻在僵持時,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憤怒,卻絕望。

「葉宗信,你放手!」

「放手?除非我死。」

「那你去死!」

「哼,就算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葉宗信的聲音,幾乎暴怒,癲狂極了。

那個男人瘋魔了,丑陋得讓江西快要不認識了。

蘇鳳於突然嗤笑出聲:「呵,玩真的呢。」鳳眼拉出一抹笑意,她心情像是極好,「不過幾句話,這都要玩命了。」

江西猛地抬頭瞪過去:「你對他說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吹了點枕邊風,說你——」她走近,微微傾身,凌厲的眸落在江西的臉上,抬手捏住了江西的下巴,笑著端詳,「說你這小臉長得真像宋錫南,難怪那么招那對父子喜歡。」她笑著,洋洋得意,「你的父親,居然連這種信口挑唆的話都會相信。」

那時候,江西並不懂這樣一番話,會帶來怎樣的驚濤駭浪,只是,從未那樣討厭過這個女人,這個讓她母親日夜垂淚的女人,她張嘴,狠狠咬住了蘇鳳於的手腕,用了所有的勁,只一下,便嘗到了滿嘴血腥。

「啊!」

蘇鳳於幾乎尖叫出聲,用力縮回手,卻被女孩拽得緊緊的:「你敢咬我!」她氣急敗壞,抬手便打在江西背上,然後用力一甩。

江西猛地撞在茶幾上,額頭瞬間便青紫了一大片。

「小姐!」

劉媽連忙跑過去,將蜷縮在地上的小人兒抱進懷里,用自己的背擋住她,扭過頭滿臉防備地盯著蘇鳳於。

蘇鳳於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語氣極盡厭惡:「小賤人,你就等著哭,你們母女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轉身,『咣』的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從外面落了鎖。

顧不上痛,江西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門口,幾乎哭喊出聲:「開門,快我開門!」

她用力地敲打著門,掌心,迅速紅了一大片。

「姑姑,小燦,開門,放我出去。」

「姑姑,小燦!」

手心,灼熱地疼,她似乎麻木了,一遍一遍用力地拍打著,甚至用那樣消瘦的肩一次一次去撞擊。

可是,無動於衷……

小小的身子緩緩癱軟在地上,她扒著門,手上機械地捶打:「快開門,我媽媽在哭,我媽媽在哭。」

「快去救救她。」

她聽見了,母親在哭,她也在哭,眼淚落了一地,聲嘶力竭。

「我媽媽在哭……」

江西抱著雙膝,縮成小小的一團,渾身都在顫抖,眼里模糊了眸底的清光,只剩下灰暗的絕望。

那時候她才九歲,小小的年紀,還不懂大人們的爾虞我詐,也不懂情愛風月里的陰謀,只是知道,她再也不會有父親了,傾盡所有時光,她都不會原諒那個讓她那么絕望的男人。

「小姐,沒用的,姑小姐帶著林燦小姐去了公司周年慶,葉老爺和柳姑爺,他們,」劉媽抱著江西顫抖的身子,忍不住眼淚,「他們不會管的。」

她抬起眸子,沒有再哭,只是盯著門,怔怔出神:「這個家,原來這么冷漠,這么無情。」

母親的哭喊聲還在繼續,隱隱約約,有葉宗信的辱罵聲,還有蘇鳳於久久不息的冷笑,所有的喧囂與嘈雜,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江西捂住耳朵,蜷在地上,安安靜靜的,好像失去了線的木偶。

「江西!」

「江西!」

是柳是,是她的柳柳來了。

灰暗的眸光,緩緩亮了顏色,她趴在門上,一聲一聲喊:「柳柳,柳柳。」

她在喊他,她在求救,一遍一遍,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柳是貼著門:「江西,不怕,我會幫你,我會幫你的。」

分明那樣稚嫩的聲音,卻那樣字字鏗鏘。

江西哭了,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隔著門大聲地抽泣。

她不喜歡哭的,就算七歲那年從爬滿常春藤的屋頂上摔下來,扭斷了腳踝她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她在哭……

「江西,別哭,你讓開,我撞開門。」

她哭著說好,哭著喊他的名字。

柳是紅了眼,用力地往門上撞,像是不知道痛,一遍一遍用肩膀去撞門。

他也才九歲,與江西一般大,剛學會念英文,還不會游泳,像天底下所有九歲的孩子一般,肩膀瘦小又無力。

「別撞了,柳柳,沒用的。」

「砰!」

柳是狠狠撞在門上,大概用了所有力氣,小小的身體被大力地彈開,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塵,還有眼里,越發荒涼的神色。

他的江西,在里面喊他,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什么都做不了……

「砰!」

「砰!」

一次一次,不知疼痛似的,他狠狠撞在門上,又被門狠狠彈出許遠,起身,搖搖欲墜,已經快要站不穩了,視線有些模糊,唯獨耳邊,江西在哭著。

「柳柳,夠了。」江西哭得厲害,斷斷續續地喊著,「別撞了,別撞了。」

「救我媽媽,救我媽媽。」她聽到了,葉宗信在打她母親,有哭聲,有辱罵聲,還有青花瓷破碎的尖刺。

「江西,別哭了,我去,我現在就去。」

只是,他轉頭,便讓他父親堵住了所有的路。

「回你房間去!」

柳紹華只說了五個字,不容置疑的命令,臉上沉著所有情緒,烏壓壓的眸,冰冷刺骨。

這便是他的父親,柳是從來沒有這樣討厭自己身上流著這個男人的血。

他身量還不到柳紹華的胸膛,揚起頭,倔強地沖著他喊叫:「不!」

柳紹華的臉徹底冷沉了,幾乎咆哮:「柳是!」

柳是置若罔聞,他只聽見,江西在叫他。

「柳柳。」

「柳柳幫我。」

「柳柳!」

柳紹華沉聲大喊:「回去!」

「我不!」

他像頭炸毛的小獸,紅著脖子嘶吼,扭頭就往江西那邊跑。

柳紹華一把拉住他,往回拽:「現在就回你房間去。」

「我不走,我不走!」他雙手雙腳發了狠地亂踢亂蹬,甚至用牙齒去咬柳紹華的手背。

「和我們沒關系,不要多管閑事。」分明才半大的孩子,卻不知道哪來的勁,怎么拖都拖不走,柳是幾乎將他扛起來,柳是卻突然不掙扎了。

怎么會是閑事呢,屋里的人是江西啊,是唯一一個會將那些喊他拖油瓶的孩子打得頭破血流的人,唯一一個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唱生日歌,會在冬天送他一頂女孩子才會喜歡的米分色帽子。

「爸爸。」

自從他母親去世之後,柳是幾乎沒有再這樣喊過他。

他紅著眼,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哭著央求:「爸爸,我求你,我求你。」

「江西在叫我。」

柳紹華冷笑,稚齡的孩子能做什么呢,能改變什么呢,徒勞無功而已。

柳是卻哭啞了聲音:「我不能走,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走。」

「江西在叫我,你讓我過去……」

柳是哭得厲害,還有屋里女孩的哭聲,一片嘈雜刺激人的聽覺。

他這個兒子,就算他母親離世,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卻為了別人家的女孩,哭得一塌糊塗。柳紹華松手,只說了一句話:「別白費力氣了。」

柳是重重搖頭,往回走,大概肩膀受傷了,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他趴在門上,紅著眼,有些抽噎,卻輕聲地哄著屋里哭泣的女孩:「江西,不哭了。」

「我去叫人,你等我。」

「你別怕。」

柳是還沒長到門鎖的高度,小小的個子,縮在門上,緊緊貼著門縫,一聲一聲哄著江西。

「不要哭了。」

「我不會走遠的。」

「我就在外面。」

他也稚齡,這般大的孩子,如何會不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他一定要告訴江西,他不會走,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會讓她一個人。

柳紹華凝視了許久,一言不發,轉頭而去,對面,葉明遠正拄著拐杖,靠在樓梯口。

目光相對,沒有交流,只是遠去的方向,如出一轍。

有時候,坐視不理,也是一種罪過,不動聲色,會讓人心安理得,在這個葉家,太多人在犯罪,或許,他們只是在等著,等著一個機會無需遮掩、堂而皇之。

門外,已經聽不到柳是的聲音了,江西知道,即便所有人都背離了她和母親,柳是也不會,那個會不顧性命一頭扎進水里救她的小小少年,會一直都在。

她不哭了,站起來,拾起地上的手絹,走到電話前,浸了水的鋼筆字,已經看不清數字的輪廓了,只是原本模糊的記憶,卻突然變得清晰,她拿起電話,手微微在顫抖。

她想過很多給宋辭打電話的理由,唯獨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在她窮途末路的時候,這個電話,成了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鈴聲只響了一下,電話那邊很快傳來宋辭的聲音,沒有問候,沒有疑問,他喊她:「江西。」

就好像知道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

本來決定不哭的,只是聽到宋辭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所有拼命隱忍的委屈與害怕,全數卷土重來,哽咽了喉,喊著他的名字:「宋辭。」

「怎么哭了?」

「你怎么了?別哭,告訴我。」

少年的嗓音還沒有到變聲期,十分清脆,分明那么稚弱,卻讓江西安心極了,她忍住抽泣,哽咽著說:「宋叔叔,讓宋叔叔來救救我媽媽。」

宋辭突然沉默了。

電話里,江西隱約聽到了爭吵聲,她不知所措,很慌亂:「宋辭,宋辭……」

電話里,江西一遍一遍喊宋辭的名字。

許久,他應了她一聲:「我在。」

江西說:「宋辭,我害怕。」她沒有再哭,只是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著。

孤立無援,小小的她,在那個空盪冷漠的地方,一定躲在某個角落里,害怕地哭紅了眼。

宋辭只是猶豫了一下:「別怕,我會讓我父親過去。」

他沒有告訴江西,他的父母親正在爭吵,正在為了江西的母親而決絕,甚至他的父親,提出了離婚二字,父親說,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家產,不要公司,甚至,不要他這個兒子……

在某一個時刻,宋辭也猶豫了,只是江西一哭,他便六神無主了,走到宋錫南面前,背對著他的母親,說了一個名字。

阮清……

這個名字,是他父親的軟肋,卻讓他和他母親永遠屈居於下。

宋錫南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走出了宋家的大宅。

唐婉不知道宋辭說了什么,只是重重給了他一巴掌,她理智全無,對著門口大聲地咒罵著:「宋錫南,你就這么走了,死在外面永遠別回來了。」

竟不想,一語成讖,他的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晚上三點的時候,宋辭的母親接到了警局的電話,通知家屬前去認屍。

「咣!」

電話砸在地上,唐婉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怔怔地呢喃:「宋錫南。你說到死也不能放手,你終於如願了。」

宋家的宅院很大,夜深人靜,只有唐婉的聲音,呢喃自語,伴著聲聲抽泣。

宋辭站在樓梯口,看著他的母親,那個永遠驕傲端庄的女人,趴在地上,揪著心口的衣服,緩緩哭出了聲,「宋錫南,你為什么要怎么對我,為什么折磨了我十五年。」

「你我說過的話,你從來不當真。」

「為什么這次當真了?」

「為什么再也不回來了?」她哭著,一聲一聲,撕心裂肺,「那是氣話,你怎么能當真呢?」

宋辭緩緩走近,蹲在唐婉面前,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哭,只是看著他的母親,看著這個永遠都只會冷漠相對的女人哭得像個脆弱的孩子。

「宋錫南,我什么都答應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離婚,我不和阮清爭了,我再也不和她爭了。」

「你回來好不好?」

原來,他的母親,這樣深愛他的父親,宋辭從來不知道,她母親隱藏在爭執與冷漠的背後,是這樣的情深。

「你只要阮清,不要我和宋辭了是嗎?」

她聲嘶力竭,趴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栗,一遍一遍喊著宋錫南的名字。

宋辭伸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唐婉突然抬起頭,眼里,是令人絕望的無助,她緊緊拽著他的手,哭著說:「宋辭,你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你再也沒有父親了……」

松手,她倒在了地上,眼角的淚沒有干,只是,沒了聲息。

「母親!」

這晚,月朗星疏,分明是仲夏的夜里,卻有些涼意,後半夜,刮起了大風,這樣反常的天氣,注定是個難免眠的夜。

葉家,燈火通明。

屋子里,充斥著刺鼻的煙味,葉宗信背著身站在窗前。

男人推門匆匆進來,喊了一聲先生。

葉宗信猛地轉頭,走到來人面前,催促聲很慌張:「快說。」

男人聲音壓得很低:「醫院來過電話了,說人已經……」

葉宗信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聲音不自覺地急促了:「怎么樣了?」

男人不語,只是搖搖頭。

葉宗信狠狠往後退,整個人跌坐在沙發上,突然便蒼老了神色。

「阮清,阮清……」

「你如願了。」

他呢喃著,神色荒涼,滿眼頹敗的灰暗,背著燈光,臉上的輪廓一點一點松弛,然後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大笑,癲狂地大笑著:「哈哈哈,阮清,哈哈哈……」

笑過,整個人坐到地上,怔怔地喃著阮清的名字:「阮清,你終於離開我了,終於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終於,他還是淚流滿面,依稀還記得,那年夏天,在雲大的操場上,有個溫婉嬌俏的女孩對他說過:葉宗信,我是阮清,我喜歡你很久了,你要不是試著和我交往一下?

「哈哈……哈哈……阮清……」

葉宗信哭哭笑笑,聲音回盪在整個偌大的房間,在夜里,格外瘮人。

隱約,門後有女人輕微的嬉笑,帶著輕漫的嘲諷:「他還是愛那個女人,可是,終歸他最愛的是自己。」

女人和權貴,葉宗信選擇了後者,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呢,不過是死後的狂歡罷了。

「可能他也舍不得,所以留了一手。」

男人的聲音有些渾厚,走廊里沒有開燈,看不清男人的輪廓,鼻梁上無框的眼睛反射著幽幽的綠光。

女人輕嗤一聲:「現在知道舍不得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