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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說話呀,痛也好,難過也好,你吱個聲啊。【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ia/u///】」
江西置若罔聞,眼底一點漣漪都未起。
林燦不知道葉宗信對她了什么,只肯定一點,她那個禽獸舅舅一定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
「你母親,這兩天應該會下葬。」
林燦這句話剛落,江西便猛地轉過頭來,死死盯著林燦,一雙眼,冰涼冰涼的,久久,她說:「小燦,幫幫我。」
大概是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聲音干澀又嘶啞,眼眸里,再也不是年少純真的清澈,蒙了厚厚一層灰霾。
林燦只覺得心驚,竟不忍去看她,聽見她輕緩的聲音,平靜得出奇:「我母親沒看到我會走得不安心。」
「舅媽她……」只說了三個字見江西身子顫了一下,林燦立刻話鋒一轉,不可一世的語氣,「你是傻子嗎?那些混蛋欺負你,你不會欺負回去嗎?拿著我的槍,」將背包里那把小槍塞進江西手里,她豪邁地慫恿,「去打他們個屁滾尿流。」
江西抬頭,有些不明所以。
林燦坐過去:「來,我教你開槍。」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不見人影,一把兒童玩具槍率先指到了門外。
幾個剛洗完眼睛回來的保安立刻雙手攤開,掩護住眼睛。
「江西,我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男孩道了別,將門推上,然後訓斥身邊的女孩,「不要用槍指著人。」
幾個保安一聽,抱住頭,死死不肯撒手。
女孩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人。
幾個大男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可算把這小祖宗送走了。
等出了走廊,拐進樓梯口,柳是一把拽住身邊的女孩:「江西,快跑。」
不到五分鍾,vip重症病房里的警報聲就響了,頓時,戒備森嚴,幾十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滿醫院跑動,一層樓一層樓地翻找。
「你去門口守著。」
「你去一樓大廳。」
「你們幾個去那邊找找看。」
腳步聲由遠及近,越發靠近一樓的樓梯口。
「江西。」
「嗯。」
樓梯下面,昏昏暗暗一片,細看,蜷縮著兩個小小的身子。
「你藏好。」柳是將江西又往里推了推,「我引開他們就回來。」
江西沒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緊:「柳柳,」她慌亂極了,一只手緊緊拽著柳是的衣服,「你要快點回來,我一個人害怕。」
「你在這等我,哪都不要去。」
「好。」
柳是揉了揉她紅紅的眼睛:「不要哭,我馬上就回來找你。」
江西重重點頭。
柳是轉身鑽出了樓梯底下,往對面的人群跑去,一眼都不回頭。如果,他知道會把她弄丟,那他一定不會留下她一個人。
過了很久,天都黑了,柳是也沒有回來,江西抱著雙膝,縮在最角落里,冷得瑟瑟發抖,她不敢抬頭,將自己藏在黑暗里,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樓梯口外,有腳步聲,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手心攥得緊緊的。
「宋少爺。」
樓梯口處,高大的男人喊了一身,語氣十分恭敬。
「帶我過去。」
男孩的聲音清脆,稚嫩,卻有著不屬於那個年紀的沉穩。
昏暗的樓梯底下,縮成一團的身子驟然僵了一下,緩緩抬起了眸子。
「宋夫人還沒過來,是不是——」
男孩直接打斷:「現在就去。」
不由分說的口吻,分明才十歲大的孩子,一身尊貴與強勢似乎是與生俱來。
男人下意識便俯首,聽從:「是。」
電梯門開,宋辭轉身走進,身後,有人在喚他,聲音很輕。
「宋辭。」
宋辭突然停下。
他一身黑色的衣服,江西昨夜里迷迷糊糊時,聽見葉宗信說,今天宋家會來醫院領回屍體。
「宋辭。」
小小的聲音,虛弱,無力,還有戰戰兢兢的慌亂,好像似乎要飄散。
只在第一個音符他就聽出來了,是江西的聲音,然而,卻沒有回頭。
「宋辭,」她哽咽了一下,「是我。」
無助,害怕,像那天晚上電話里的聲音。只隔了兩天,恍如隔世,好像他們都突然長大,不再是當初的樣子,連聲音,都蒼老了。
宋辭沒有轉身,繼續往前走。她跟著他後面,不遠不近的,總隔著幾米的距離。
「宋辭。」
除了喊他,江西什么都沒說,一直跟著他到了電梯口。
宋辭回頭:「不要跟著我。」聲音,冷冰冰的。
她瘦小的身子顫了一下,微微後退了一步,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裸露在外的皮膚,有青青紫紫的痕跡,披散著頭發,小臉瘦得脫了形,唯獨一雙凹陷的眼睛很大很大,黑色的瞳孔像極了蒙塵的琉璃。
她緩緩走近,身上的白色裙子並不太合身,裙擺隨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晃動著,似乎不敢隔太近,她朝著他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步子,好像如履薄冰。
「不要過來。」他的眼,冰涼冰涼的。
宋辭的眸子,是江西見過最好看,曾經那么痴迷,如今,她卻害怕多看一眼了,她怕從這雙眼里,看到厭惡與憎恨,她低著頭,手垂在兩側,將裙擺攥得皺巴巴的:「我知道你生氣,我不是要你原諒我。」
宋辭沉默著。
他一句話都不說,可是江西知道的,宋辭在責怪她,怎么能不責怪呢,她欠的,是一條命,是宋辭最親之人的命。她想,可能宋辭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她揉揉眼睛,走到宋辭面前,抬起手想要去拉他的袖子,卻又不敢,很小聲地開口:「宋辭,我不是故意的。」
她小聲地重復著:「我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哭,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還太小,不懂什么是堅強,只是知道,不能讓宋辭覺得她可憐,如果他憐憫她,也許就不忍心那么責怪了。
她是知道的,有個詞叫罪大惡極,所以,寧願被責怪。
宋辭不說話,大概,再也不想理會她。
江西低頭,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垂下:「對不起。」
母親說,這三個字,是世間最無用最殘忍的三個字,她以前不懂,現在好像明白了。
沉凝了許久,宋辭開口了,他說:「我不想看到你。」
「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了。」
「你滾。」
宋辭用力一推,她狠狠跌倒在地,終於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終究,宋辭厭惡她了,她最喜歡的宋辭……
那天,她剛過了九歲生日,正是懵懂的年紀,還不懂愛是什么,可是就在那天,她第一次遇見了宋辭,她每年生日都會對著院子里的噴泉池許願的,她說:我希望爸爸媽媽可以不要再吵架。
小燦取笑她,說她不切實際。
然後她搖搖頭,說要重來,說:我希望以後我嫁給宋辭了,可以不要吵架。
當時小燦笑翻在了池邊:你懂什么是結婚嗎?
她不懂,只是知道,時至今日,物是人非,她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吵架的人,永遠要很好很好的人,從現在起,要背道而馳……
「如果你不想見到我,」都怪她沒出息,淚流了滿面,她低下頭,瘦得只剩骨節的手撐在地上,緩緩站起來,「那我可以再也不出現。」
身子搖搖晃晃,她轉身,不敢回頭看宋辭一眼,若是回頭了,可能就再也舍不得了。
她走得很慢,身後的聲音喊住了她。
「葉江西。」
三個字,女人聲音冰冷,似乎壓抑著什么,緊綳極了。
終於還是躲不掉嗎?江西想,這樣也好,至少,她可以回頭看宋辭一眼,就一眼,她不貪心的。
轉頭,江西望向宋辭,那雙那么好看的眸,眼里,都是她的影子,她突然便不是那么害怕了,她抬頭看著女人:「宋夫人。」
唐婉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帶著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邊臉,江西看不清她的眼,只是聽見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緩緩靠近。
「他們都死了,」冷靜到刺骨的聲音,唐婉問,「為什么你還要活著。」
她說著,傾身去抓阮江西的肩膀。
「母親。」
身子一撞,江西被宋辭推開,他擋在她前面,只不過比她高了一點點,卻將她整個護在身後:「母親,不關她的事。」
十歲的孩子,做出這樣的舉動,像是本能反映。
「不關她的事?」唐婉突然便笑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都入了魔障呢,才九歲大的女孩子,居然這樣會玩心呢。眸光,漸進陰冷,她看著那分明害怕卻不肯退後一步的女孩,「若不是因為你,宋錫南也許不會死,至少不用屍骨不全死得那么難看。」
「母親。」
宋辭沒有多言,只是用身子擋著江西,倔強地不肯退讓,身後的女孩,痴痴地抬頭凝視,灰暗的黑瞳,一點一點明亮了,所有害怕與慌亂全數消失殆盡。
原來宋辭讓她滾,只是對她不忍,不想她被唐婉為難。一定是這樣的,母親也說過,她那樣聰明。
唐婉冷冷睨著宋辭:「你要護著她?」
宋辭沉默不言。
唐婉取下帽子,露出一雙眼,紅腫又空洞著,好似在自言自語:「你父親的屍體,你看了嗎?警方說,少了的那只手找不見了,可能被汽車壓碎了。」滿是紅色血絲的眼看向宋辭,「你還要放她走嗎?」
宋辭攔在唐婉面前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緊緊抿著的唇,一點一點褪去血色。
他沒有讓開,很久都沒有,只是身體顫抖得快要站不穩。
「宋辭哥哥。」
江西極少這樣喊他,一如初見時,她對他微微一笑,推開了他的手,走到唐婉面前:「宋夫人,你不放我走要做什么?」
這樣稚嫩的一張臉,卻有著這樣清靈干凈的一雙眼睛,不退一步,好像無所畏懼。
她和阮清,真像……
唐婉笑著,輕輕啟唇:「我要你陪葬。」
宋辭大喊:「母親!」
「把小少爺帶走。」唐婉吩咐身邊的男人,「還有她,裝進棺材里。」
「不要!」
「母親,不要。」
「母親,我求你。」
「放了她,我求求你。」
「……」
歲月殘酷,宋辭終歸年幼,敵不過現實。只是江西卻不怕了,因為,她知道,那個年幼的男孩,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重症監護室外,正是吵吵嚷嚷。
「不准碰本小姐!」
「本小姐金貴的身體,是你能碰的嗎?」
穿著黑色西裝的保安直接拎著林燦的領子,出了病房,全程都面無表情。
林燦鬼吼鬼叫:「松手!」
對方沒反應。
林燦扭來扭去,回頭惡狠狠地瞪:「還不快給本小姐松手!」
對方還是沒反應。
該死,她的槍哪里去了,要不然,一槍打腫這黑無常的臉!林燦扭頭,繼續威脅:「再不松手,我讓我外公把你們都炒了。」
黑色西裝男,拎著她,直接下樓梯扔在大廳的地板上。
丫丫的,她林大小姐,還沒這么被人當成垃圾扔過,麻利地爬起來,正想破口大罵順便拖延一下時間,突然,定睛一看,林燦大驚:「柳是!」
柳是站在樓梯口,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個傻子一樣杵在那里。
「柳是!」
他還是失魂落魄,沒有回應。
這白痴!林燦鄙視了一番,扭頭瞪黑無常保安:「松不松手?」
對方不松手,打定了注意不讓她搞游擊戰和掩護戰。
既然一言不合,林燦張嘴就咬。
「啊!」
黑無常保安終於給了點表情,是很痛苦的表情。
林燦一把推開男人,麻溜兒地溜號了,拉著還在靈魂出竅的柳是就跑。
可柳是硬是一步也不挪。
林燦對著他耳朵嚎了一句:「回魂了!」
柳是抬頭看她,眼神呆滯。
林燦推推搡搡:「你杵在這干嘛?」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江西呢?」
冷不丁地,柳是說:「丟了。」
「什么?!」分貝飆升,林燦驚叫,「丟了?」
柳是怔怔地看著樓梯底下,喃喃自語一般,眼神都是空洞的,他說:「我把她給弄丟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一定是我讓她等太久了。」
「她走丟了。」
「她一個人,一定很害怕。」
「林燦,」柳是紅著眼,抓住林燦的衣服,「你去幫我把江西找回來好不好?」
「幫我把她找回來。」
「我求你。」
林燦完全怔住,她從六歲就認識柳是,大概是因為年少喪母,性子冷硬得像塊石頭,他這是第一次對她服軟示弱。
林燦扯扯嘴角,只罵了一句:「柳是,你這頭豬!」
這頭智商一百五十三的蠢豬,難道不知道葉家現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嗎?他對阮江西,卻還這么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次日,於氏醫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阮氏小千金病危的消息覆蓋了整個財經媒體,阮氏電子股份一跌再跌,股東大會一致推選總經理葉宗信代理阮氏執行總裁一任。與此同時,錫南國際董事長逝世,第一順位繼承人尚且年幼,暫由其母唐婉代為管理。
轉眼三天,整個y市的商界重新洗牌,葉家與宋家翻天覆地。
三天,她被關在這個照不進一絲光線的房間里整整三天了。那天她被裝在棺材里運出了醫院,一睜眼便在這里了,她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像是閣樓,狹窄又昏暗,只開了一扇小窗,窗前是一棵開得很茂密的樹,看不清是什么樹,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三天了,小燦說,她的母親的葬禮便在這幾天里。
閣樓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漆木的小凳子,凳子上放了一盞小台燈,晚上,她會點著燈抱著自己縮在角落了睡覺,台燈已經沒有電了,有些黑,她摸索著將台燈放下,把凳子搬到窗前,然後踩著凳子伏在窗台上,她個子太小了,需要踮著腳尖,夠著窗外搖搖晃晃。
好高啊……
好像是一座廢樓,外面長著開滿了香樟的大樹,原來這里是宋家啊,母親偏愛香樟花,以前聽母親說過,錫南叔叔年輕的時候為她種了一院子的香樟樹。
咔噠一聲,門被推開,突然照進來的光線強烈得有些刺眼,江西抬手擋住了光,然後手腕被抓住,身體被重重往下一拽。
「你在做什么?」
是宋辭的聲音,有點暴怒,分明是個小孩子,發起脾氣來,卻像個大人一樣,嚴肅又冷硬。
三天時間,她好像又瘦了,小小的個子,骨瘦如柴,她卻對宋辭笑著,臉上的顴骨若隱若現:「你終於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不知道。」江西還穿著那天在醫院穿著的白裙子,臟兮兮的,手上腳上都有車禍留下的擦痕,因為沒有很好的治療,都結痂了。尖瘦的臉,一雙烏黑的眸子很大,她說,「這里太黑,也沒有人能跟我說話,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等你。」她又問,「你怎么進來的,你母親好像把我看得很嚴,每天都只有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大叔來給我送飯。」她笑了一下,「飯都是冷的,我猜那個黑衣服的大叔一定是故意的。」
大概許久沒笑過,江西扯著僵硬的嘴角,到底是個孩子,見著了讓她心安的人,便卸下了防備。
宋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漂亮的小臉綳著:「你還沒告訴我,你剛才在干什么?」他沒有告訴她,他花了三天,用盡了所有辦法,才站到她面前,可就在剛才,就一眼,他心驚肉跳,「你要從這跳下去嗎?」
這里是四樓,江西還長得不夠高,所以可能不知道多高。
她盯著窗戶:「從這里跳下去應該不會死,頂多摔斷腿,可是我又怕腿斷了回不了家。」她轉頭,烏黑的瞳孔像浸了墨的玉石,看著宋辭,「我母親在等我回去看她,摔斷了腿怎么辦?」
想法單純,不知天高地厚,一身傻氣的孤勇,宋辭瞪著她,惱紅了臉:「葉江西!」
像頭炸了毛的小獅子,宋辭發起怒來,終於不像個一本正經的小老頭了,對她惱羞成怒,會連名帶姓地怒斥她。
江西很用力地搖頭:「宋辭,我不姓葉了。」她坐在那張小凳子上,抱著膝蓋,越發顯得她瘦小,就縮成小小的一團,抬著頭,小臉臟污極了,一雙眼迎著光,亮晶晶的,「葉宗信以為我昏迷了,可是打了那么多針,我還是聽得到他說話,他說要給我打好多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