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457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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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節後五日便是上巳節。

建康城內熱鬧非凡,小娘子們結伴而出,將外出踏青的士族郎君團團圍住,花釵絹帕如雨般灑落,香風浸染河畔,又是一年繁華盛景。

謝玄和王獻之同車在前,遇有小娘子投來花釵巾帕,兩人均能淡定以對,偶爾見到金釵,也是灑然一笑,引來人群中一陣喧鬧。

「可惜容弟不在。」王獻之背靠車板,想起新得的一卷竹簡,遺憾道,「我剛得一卷新書,實為秦時名家手跡。容弟若在,定然與之研討一番。」

「日前聞聽容弟在鹽瀆重建城池,放除蔭戶,收攏流民,每日里忙碌,怕是沒有空閑與子敬談論詩詞書法。」

王獻之對仕途不感興趣,聽謝玄提到桓容的新政,當下不免皺眉。

「莫非幼度也想出任一方?」

謝玄只是笑,既沒否認也沒點頭,振了振長袖,手指人群方向,道:「子敬,且看那是誰。」

看到人群後一輛熟悉的馬車,王獻之臉色微變。

「怎么又是她!」

對於司馬道福的糾纏,他當真是煩不勝煩。

如果男未娶女未嫁,倒也可稱為一段韻事。然而,他家中有妻,對方也已嫁入桓府,這般明目張膽,無所顧忌,只能淪為他人口中笑柄!

司馬道福行事放肆,不在乎民間傳言,他卻不行。

想到這里,王獻之神情漸冷,出城賞景的心情都淡去不少。

人群後,司馬道福坐在車上,眺望王獻之的方向,滿目痴迷。距她大概二十步遠,另有一輛不起眼的牛車,車上坐一婦人打扮的女子,穿著袿衣襦裙,烏發梳成單髻,發尾垂於腦後,以絹帶結成一束。

女子相貌清雅,初見不能使人驚艷,然娟好靜秀,氣質溫婉,實能令人心生仰慕。

「夫人,可要出城?」

「不了。」女子輕輕搖頭,望一眼被人群圍住的王獻之,再看人群後的司馬道福,對婢仆道,「歸家吧。」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獻之的結發妻子郗道茂。

郗道茂同王獻之結縭數載,僅得一女。前歲女兒夭折,夫妻倆均悲痛不已。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出,兩人的感情更勝以往。

不想,司馬道福從姑孰歸來,不管不顧的纏上王獻之,凡是王獻之出門,必會在巷口遇上桓府的馬車。

城中流言紛紛,家中婢仆亦在竊竊私語。

貼身婢仆不敢隱瞞,將諸事報於郗道茂。後者聞聽此事,既未惱怒也未流淚,只是做成一首小詩,放在王獻之練字的案頭。

看過這首詩,王獻之對妻子愈發敬重愛慕,甚至減少出門次數,就為避開司馬道福。

因傳得不像話,南康公主下令,司馬道福被拘在桓府,城中流言漸散,王獻之和郗道茂都以為事情應該能就此過去。

不料想,晦日時,司馬道福又至河邊。寒食節野郊祭祀,余姚郡公主再次露面。至上巳節日,郗道茂駕車出門,果然再次見到了對方的身影。

大君和大人公均已仙逝,幾位兄長不好插手此事,她的從父此刻麻煩纏身,不好因這些事去煩擾,郗道茂能靠的唯有自己。

「歸家吧。」郗道茂令婢仆張開車蓋,遮住漸烈的暖陽。

隔著車簾,人聲變得朦朧。

郗道茂閉上雙眼,神情一如往日溫和,心卻久久不靜。

當日曲水流觴,謝氏、殷氏和顏氏郎君皆有佳作傳出,太原王氏子弟亦不落下風。琅琊王氏的幾名郎君卻不同往年,尤其是王獻之,非但沒有賦詩,連擅長的字都沒有寫下一幅,反而喝得酩酊大醉,最後是被謝玄和兄長扶上馬車,送回家中。

郗道茂見丈夫醉成這樣,也是吃驚不小。婢仆送上熱水後,親自為他拭面凈手。

「姨姊,」王獻之翻過身,抓住郗道茂的手,臉色潮紅,目光清亮。

「夫主裝醉?」

此刻的王獻之哪里有風-流郎君的樣子,將郗道茂拉到身邊,頭枕在她的腿上,道:「姨姊,如我不再有才名,姨姊可會棄我而去?」

郗道茂愣了片刻,揮手令婢仆退下。纖纖細指梳過王獻之的發,柔聲道:「官奴可還記得當年大人公與家君書信?」

「記得。」王獻之閉上雙眼,握住郗道茂的手,送到唇邊輕啄,「是我央阿父。我比姨姊小一歲,怕來不及,姨姊被別家求去。」

郗道茂靠在榻上,收回手,繼續梳著王獻之的發。

「官奴有才也好,無才也罷,我既為你妻,定會終身伴你。除非……」

「除非?」

「哪一日官奴變心改意,我當離絕而去。」

聲音柔和溫婉,眼神卻是頑強堅韌。

王獻之靠在郗道茂懷中,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腕,越來越緊。

桓府內,司馬道福回到院中,將所有婢仆攆出,關起房門,狠狠推倒屏風,摔碎擺在架上的玉器。

動靜委實不小,很快傳到南康公主耳中。

「不用管她。」南康公主斜靠在榻上,逗著兩只圓滾滾的狸花貓,見貓滾成一團,笑得格外開心。

「台城送來的,阿妹可喜歡?」

李夫人輕輕捏著南康公主的肩膀,道:「我時常調香,房里不能養這些小東西,萬一哪日打翻了什么,又是一場麻煩。」

「也對。」南康公主單手撐著額頭,令婢仆將貓抱下去。看到那雙圓滾滾的貓眼,就讓她想起遠在鹽瀆的桓容。

「阿姊,余姚郡公主身邊的人查清了。」李夫人柔聲道。

「有幾個?」

「共有六人,一個是近身婢仆,三個是從琅琊王府帶出,余下都是出身姑孰。」

「都是庶子的人?」

「五個確認,倒有一個不確定。」

「哦?」南康公主挑眉。

李夫人俯身,紅唇擦過南康公主耳邊,聲音愈低:「阿姊絕想不到,她打探消息為的不是姑孰,而是琅琊王府。」

「你是說琅琊王?」南康公主皺眉。

「從問出的口供來看,不像是琅琊王,更像是世子。」

「是他?」南康公主眉皺得更深,「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有這樣手段?」

「阿姊,郎君十歲到會稽求學,即被周氏大儒稱為良才美玉。如今出仕鹽瀆,制定的政令,使出的手段,顯露-出的凌厲果決,試問,有幾個舞象少年能夠做到?況且,世子做不到,他身邊豈會無人?」

南康公主坐起身,認真思考李夫人的話,終於點了點頭。

「這事暫且不要聲張。」

琅琊王司馬昱頗有才名,同王坦之和謝安等人均有交情,被稱為當代名士。雖然沒有兵權,但官居丞相,在朝中的力量並不小。

這事是司馬曜自作主張,還是有司馬昱的默許,南康公主拿不准。如果大張旗鼓的追查,怕會弄巧成拙,得罪了司馬昱。

以她的身份,本無需顧忌太多。然而,考慮身在鹽瀆的桓容,行事必須謹慎。

「阿姊,何妨遣人往姑孰,將消息透給二公子。」

「告訴那庶子?」

「二公子性狹多疑,必會追查到底。」

既能將自己摘出來,又能試一試姑孰和琅琊王府的反應,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善!」南康公主笑了,「就照阿妹的意思辦。」

哪怕消息泄露,司馬昱也怪不到南康公主身上,反而會生出感激。

在出嫁的女兒身邊安插耳目不是什么光彩事,南康公主完全可以找上王府問責。她選擇壓下,是給了琅琊王府極大的臉面。堅持追查的是桓濟,要怪也該怪上這位,要結仇結的也是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