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487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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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中,慕容垂鋪開輿圖,修長的手指在圖上勾畫,很快描繪出三條可能的進軍路線。

晉軍自兗州揮師,九成以上會避開豫州。

今歲北方大旱,水路或將阻-塞-斷-絕。如果晉軍由陸路進發,他有充裕的時間調兵遣將,征發役夫,將五萬大軍攔在途中,甚至能取得一場大勝。

然而,需要這么做嗎?

桓溫是知兵之人,想要擊退晉軍,他手中的軍隊必將損失不小。

慕容評和可足渾氏現下拉攏他,無非懾於這支強軍。若是損兵折將,實力大減,威懾力不存,兩者再無顧忌,恐怕自己也離死期不遠了。

慕容評掌權,或許還能留他一段時日。

換成可足渾氏,屠刀必定會馬上舉起。這個女人只注重權力,從不考慮其他。

容許晉人北上?

鄴城內,慕容厲、慕容沖和慕容咸都能領兵,遇上桓溫勝算不大,堅守城池,拖上一段時間卻是綽綽有余。

如他按兵不動,鄴城吃過大虧,定會主動求援。

屆時,晉人實力被消耗,兵困馬乏,遇到里外夾擊,必將大敗。

俯視輿圖,慕容垂目光微閃,陷入了沉思。

騎士道出獲悉的情報,又被帶了下去。

慕容沖立在帳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慕容垂。看著慕容垂在輿圖上勾畫,看著他神情微變,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叔父。」慕容沖突然開口。

「何事?」

「如果晉人北上,豫州是否出兵?」

慕容垂停下動作,慢慢抬起頭,視線落在慕容沖身上,無形的壓力驟然襲至,後者咬緊牙關,臉色微白。

「你們下去。」

慕容垂話落,帳中的謀士起身告退,帳前衛士背對而立,不許任何人靠近十步之內。

「鳳皇,」慕容垂示意慕容沖坐到面前,沉聲道,「鄴城我會救,但不是現在。」

慕容沖不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線。

「你自幼聰慧,朝中的局勢你也清楚。」慕容垂嘆息一聲,合上輿圖,道,「如我率軍同晉人拼死一戰,無論勝敗,軍權都將被奪,回到鄴城之後,怕是命都保不住。」

「叔父……」慕容沖嗓子干澀,聲音發啞。他想搖頭,想辯駁一句,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吐不出來。

慕容評不論,他知曉太後,了解自己的親娘。

太後向來看慕容垂不順眼,只要抓住機會,定會想方設法除掉他。

慕容垂與太後有殺妻之恨,沒有馬上舉兵造反已是相當不容易,讓他放棄豫州,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救援鄴城,委實不切實際。

「晉人聲勢浩大,合舉國之力,實際並非鐵板一塊。」慕容垂與可足渾氏有仇,對燕主也談不上忠誠,卻很喜歡慕容沖,否則也不會將他帶在身邊。

「晉人偏安南地,依仗兵勢不過西、北兩府。北府實力尤強,余下諸州,除桓沖、袁真所領步卒弓兵,皆不足為懼。國內不發善戰之人,取勝不易,守城卻非難事。」

慕容沖仔細聽著,心思急轉,隱約猜出慕容垂的用意。知曉叔父是為自保,實在無可指摘,可想起身在鄴城的阿母和阿姊,心上那道坎總是過不去。

「叔父,我想回鄴城。」慕容沖悶聲道。

「不行。」慕容垂搖頭。

「叔父!」

「我說不行!」慕容垂沉聲道,「鄴城有風聲,慕容評暗通氐人,欲送公主皇子入長安為質!如你回去,我再護不得你。」

「叔父,那老賊不敢!」慕容沖臉色漲紅,握緊佩刀,咬牙道,「如果他敢打阿姊和我的主意,我必令他血濺三步!」

慕容垂仍是搖頭。

慕容沖到底年少,不明白一個道理,形勢比人強。

假如慕容評能力排眾議,讓朝廷上下相信犧牲兩個皇子公主就能和氐人「修好」,請來「救兵」,哪怕太後和燕主合力反對,照樣保不住慕容沖。

「不許回鄴城!」慕容垂一錘定音,不給慕容沖反對的機會,「自今日起,你不許離開大營半步,除非得我手令。」

「叔父!」

「鳳皇,聽我的話。」慕容垂站起身,繞過矮榻,單手按住慕容沖的肩膀,沉聲道,「慕容鮮卑再不濟,也不能送出皇子公主給氐人!」

「可我阿姊……」

「我會想辦法。」慕容垂的保證並沒多少底氣,卻是唯一能留住慕容沖的辦法。

「叔父,」慕容沖低下頭,用力咬牙,終於低聲道,「我信叔父。」

「好。」慕容垂收回手,想了想,又落在慕容沖的發頂,「你不是喜歡我那張弓,等此事了結,我便將弓給你。這些時日不要出營,我讓申冉教你繪制輿圖。」

「叔父,我不想學。」慕容沖皺眉,「我一看這個就頭疼。」

慕容垂笑了。

「不想學也要學,不懂輿圖將來如何領兵打仗。還有,要習字,漢人的字必須學。不用像漢人那樣吟詩成文,至少要能讀懂兵法。」

「諾。」

慕容沖知曉爭辯不得,只能點頭應諾。

在轉身離帳時,少年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雖然叔父不許他回鄴城,但若是情況緊急,哪怕是偷跑,他也要跑回去!

這廂叔侄倆各懷心思,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准備,遠在兗州的桓容,則端正的跪在主帥帳中,雙手扣在頭前,桓溫不出聲,他便一動不動,連絲輕顫都沒有。

「大司馬。」郗愔看不過去,出聲提醒。

桓溫轉過頭,沉沉的看他一眼,終於令桓容起身。

「阿子,數月未見,怎這般生疏?」

「不敢。」桓容站起身,一板一眼道,「軍營中不容私-情,容不敢造次。」

一句話出口,桓大司馬臉色更沉。

郗超詫異挑眉,郗愔轉過頭,掃一眼趴在地上的桓熙,再看一眼義正言辭的桓容,瞬間明白,桓容此舉不是賭氣,而是堵死桓熙反咬一口的途徑。

嫡庶有別,長幼有序。

桓容身為嫡子,自然高桓熙半頭。然桓熙是為長兄,年齡幾乎能做桓容的爹,桓容將其囚困,總有些說不過去。

「阿父!」桓熙緩過一口氣,見到桓大司馬難看的表情,以為有了機會,當即掙扎起身,控訴桓容無視軍令囚禁上官,並縱容凶仆將他毆傷。

「阿父,其行放肆霸道,全不將軍令放在眼中!手下凶仆狀似惡俠無賴,竟敢對兒動手!」

「阿父,其違反軍令,當予以嚴懲,凶仆毆傷士族,依律定要砍頭!」

桓熙滿臉的血痕,一身的傷痛,胸中憋了極大的怨氣,此時此刻總算有了發泄途徑。

按照他的說法,桓容十惡不赦,不殺不足以彰顯軍規,他手下的惡仆更是豺狼之輩,必須砍頭戮屍方能解恨!

桓熙說話時,桓容既沒出言打斷也沒憤怒駁斥,始終傲然而立,視線掃過桓熙,活似在看一個小丑。

一人丑態畢現,一人英英玉立,兩人的對比過於強烈,不提暗中搖頭的郗愔,連郗超都有些看不下去,更不用提臉色發黑的桓大司馬。

桓熙尚無覺察,仍在滔滔不絕,桓大司馬的臉已然黑成鍋底。

告狀也要講究技巧!

桓容剛剛闡明軍營不徇私-情,桓熙就口稱阿父,話里話間要桓大司馬做主。

如果帳中沒有別人,桓溫尚不至於如此難受,偏偏郗愔在座,明擺著看笑話,那嘲諷的表情,活似蒲扇大的巴掌掄在桓大司馬臉上,一下接著一下,那叫一個響亮。

「阿父,要為兒……」

「住口!」

桓大司馬一掌拍下,兩指厚的桌案竟現出裂痕,足見用了多大的力氣。

「阿父?」桓熙不明白。

郗超暗中嘆息,大公子這般愚鈍,將來明公登上大位,怕也是後繼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