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924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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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丟失,手下精銳盡喪,幾個兒子戰中離散,生死不明,慕容垂氣急攻心,眼前一陣陣發黑。

「秦璟,我與你不共戴天!」

「大都督,現下怎么辦?」

封羅等人六神無主,只望慕容垂能拿定主意。

大營和糧秣被燒,逃出的兵卒不多,且多數帶傷。想憑這點兵力打下一處地盤,無異是痴人說夢。

回鄴城更不可行。

以慕容垂和朝廷的關系,回去就是死路一條。慕容評和太後早已磨刀霍霍,正等著他自投羅網。

「大都督,為今之計,只能往范陽王封地。」一名自營中逃出的謀士道。

以慕容德的為人,應該不會將慕容垂交給朝廷。

「不可。」

慕容垂搖頭,強壓下憤怒,用力按著眉心,沉聲道:「去沛郡。」

「沛郡?」眾人驚訝。

「沛郡段太守是我妻兄,應會助我。」

慕容垂口中的「妻」,並非是太後硬-塞-給他的王妃可足渾氏,而是被害死的先王妃段氏。

段氏是鮮卑貴族,在燕國的地位類似東晉庾氏,是貴族中有名的外戚。

和庾氏做法不同,段氏女除了入宮,更多是嫁入王府,同國主的兄弟和兒子成婚。慕容垂的幾個兄弟以及小一輩的侄子,凡是已娶妻者,府內都少不了段氏女的身影。

大段妃被太後害死,慕容垂又娶了小段妃。不料可足渾氏又橫叉一腳,逼他舍棄繼妻,娶了可足渾氏女為王妃。

此舉不只同慕容垂徹底結怨,更激怒了段氏家族。

段氏一怒,足夠太後和她身後的家族喝上一壺。

鮮卑段氏不僅依靠聯姻鞏固勢力,手中還掌控著鮮卑最大的一支商隊。每年依靠同晉朝市馬和牛羊,換回大量的絲綢絹布,再販往周邊胡人政權,成倍的賺取利潤。

數代累計下來,堪稱金銀鋪地,富可敵國。

鮮卑商人多依附段氏,隨段氏商隊南下西行,交出部分利潤,借段氏部曲護衛安全。

不誇張的講,只要段氏不點頭,鄴城有半數的商稅要打水漂。

可足渾氏惱恨慕容垂,卻不該先害大段妃,後逐小段妃,更對先皇的段妃下死手。這給了段氏家族一個錯覺,太後如此妄為,究竟是看慕容垂不順眼,還是借機削弱段氏的勢力?

按照桓容的話來講,古人很善於聯想。

可足渾氏任性一把,真實目的只在慕容垂。奈何段氏家族不乏「聰明人」,不禁想得深了些。

先是慕容垂,其後會不會是慕容納、慕容德?接下來,是不是要向所有皇族和貴族的後宅動手?

越想越有可能,段氏家主召集族中長者,決定和可足渾氏斗爭到底,絕不讓對方的陰謀得逞!

於是乎,太後在宮中立起一個-碩-大的標靶,只等著段氏開弓放箭,射-中-紅-心。

慕容垂知曉段氏對宮中的態度,打算借沛郡暫時安身,再借段氏勢力招兵買馬,以圖東山再起。

「大都督,世子和幾位公子怎么辦?」

「派人暗中去尋。」

慕容垂十分清楚,一旦豫州被破的消息傳出,鄴城必有動作。以慕容評的為人,十有八-九不是派兵搶回失地,而是痛打自己這條落水狗。

昔日的征南大都督,落到如今這般地步,剛毅如慕容垂也不禁感到一陣悲涼。

「豫州的消息肯定瞞不住,爾等需馬上動身,分兩路往北,趕在鄴城之前找到我子。」

慕容垂抓緊韁繩,托住因高熱而意識不清的慕容沖。

「我帶中山王先行沛郡,爾等尋到人後,盡速前來匯合。」

「諾!」

封羅等不敢耽擱,領命之後就要上馬離開。

「封羅,」慕容垂道,「你重傷在身,不可過於勞累,隨我同去沛郡養傷。」

「大都督,仆並無大礙。」

聽聞此言,封羅感動不已,扯開綁住左眼的布條,現出猙獰的傷口。

傷口依舊泛著血絲,但並未化膿,恢復力著實驚人。

「世子和幾位公子在亂中北去,極可能是往陳留和高平。仆知曉近路,可先行一步,攔下兩郡的守軍,以防世子和幾位公子遇上意外。」

「如此,便將此事托付與你。」

「大都督放心,仆定不辱命!」

封羅抱拳立誓,當場點出未受傷的百余人,分作兩隊,分別馳往陳留和高平。

目送馬隊馳遠,慕容垂聽到一聲低啞的「叔父」,探手觸及慕容沖滾燙的額頭,表情中閃過一抹擔憂,不再遲疑,立即調轉馬頭,向沛郡飛馳而去。

此時,豫州的大火已經熄滅。

建立在舊城附近的鮮卑大營一片焦黑,到處散落著斷瓦焦木。朔風吹過,卷起一股嗆鼻的黑煙。

策馬走過營地,秦璟拉住韁繩,鑌鐵-槍早被鮮血染紅。

未凝固的血珠順著槍尖滴落,浸入泛著焦黑的泥土,很快混成一色,消失無蹤。

「阿兄!」秦玦策馬奔來,到了近前,興奮道,「我和阿嵐搜尋營地附近,在林子里發現三十幾匹戰馬,想是從大火中逃出,都是難得的好馬!」

將鑌鐵-槍扎在地上,秦璟取下玄色的頭盔,兩縷鬢發垂落眼角,恰好拂過濺在頰邊的一點血痕。

「除了戰馬,可曾找到人?」

「沒有。」秦玦有些泄氣,沉下表情道,「明明看到是往北跑,我和阿嵐追出十幾里,硬是跟丟了。」

「一個都沒找到?」

秦玦搖搖頭,更加泄氣。

三千騎兵夜襲鮮卑大營,一為搶占豫州,同荊州相連;二來,則為抓住留在此地的幾條大魚。

慕容垂率精銳出征,幾個兒子都留在營中。尤其是世子慕容令,文韜武略,名聲不亞於親父,最得慕容垂看重。如果能抓住他,絕對能令慕容垂投鼠忌器。

可惜戰場過於混亂,慕容令仗著熟悉地形,帶著十余名部曲脫逃。

秦玦和秦玸帶人去追,中途還是跟丟。別說慕容令,連他幾個兄弟都沒找到。

「阿兄,我再帶人去追!」秦玦咬牙道。

他就不相信,這幾人能上天入地,在土層中打洞!

「不用。」秦璟抓起鑌鐵-槍,雙腿一夾馬腹,戰馬打了個響鼻,向前慢走幾步。

「阿兄?」

「人跑了也無妨,慕容垂在深澗落敗,如今又失豫州,實力大損,短期沒有能力發兵。」秦璟眺望北方,繼續道,「其同慕容評有隙,九成不會返回鄴城,只能往沛郡安身。若是同段氏聯合,致使慕容鮮卑更亂,倒對塢堡有利。」

「沛郡?」秦玦轉了轉眼珠,立即道,「阿兄,下一個打沛郡?」

秦璟看他一眼,目光銳利。秦玦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在西河時,張參軍教授輿圖,你可認真學了?」

「學了些。」秦玦不自在的笑了笑,明顯有幾分心虛。

見他這樣,秦璟氣得發笑,不是地點不對,肯定要和秦玦認真「聊」上一回。

「想攻沛郡,先要打下梁郡和譙郡。」

秦璟用槍尖在地上勾畫,簡單畫出粗略的線條,道:「我早告訴過你,欲在戰場成就功業,武藝固然重要,更要學習兵馬謀略,熟記各地輿圖!」

秦玦自知理虧,抿了抿嘴唇,沒敢出聲。

秦玸打馬走來,恰好看到眼前一幕,好奇道:「阿兄,阿岩這是怎么了?」

「理虧。」秦璟言簡意賅,看向秦玸,道,「張參軍講解輿圖時,你可認真聽了?」

「聽了!」秦玸立刻綳緊神經,大聲回答。

「那你來說,打下豫州之後,該進攻何地?」

秦玸想了想,認真道:「如向北,則先攻陳留高平,若向東,定要先取梁郡和譙郡,再攻沛郡。」

秦璟滿意頷首,似笑非笑的看向秦玦,挑起眉尾,好似在說:不學無術,將來如何領兵?

秦玦臉色漲紅,頭頂冒煙,當場淚奔。

待秦璟策馬離開,秦玸近前問道:「怎么回事?」

秦玦擦擦眼淚,講明前因後果。

「所以,被阿兄教訓了?」

「恩。」

沉默兩秒,秦玸給出一個字:「該!」

秦玦:「……」

說好的孔懷之情呢?

信不信他親情決裂,兄弟相殺!

「阿兄是為你我好。」秦玸拉住韁繩,單手扣住秦玦的肩膀。

「阿黑今早飛回來,阿兄心情不錯,才有耐心教導。況且,阿兄只是口中說說,並不真的嚴厲。要是換成阿父,你想想?」

秦玦打了個激靈,看向策馬立在二十步外,正舉臂接住蒼鷹,單手撫過鷹羽的兄長,對比崇尚嚴刑峻法,對兒子照樣不留情的親爹,不由得連連點頭。

「你說得對!」

「覺得對,以後和張參軍學習時,萬不能再走神。」秦玸認真道。

「阿父有意稱王,塢堡會繼續發兵,今後的仗絕不會少。你我早晚要獨自帶兵,不識得輿圖,豈不被他人笑話?」

秦玦用力點頭,單手握拳捶了秦玸一下。

「我知道了,等回到塢堡,必定和張參軍好生請教。」

「用不著返回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