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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天色尚未大亮,盱眙城外就排起數條長龍。
隊伍中多是弱冠而立之年的漢子,少部分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大部分是面黃肌瘦的流民,都是聽到刺使下令征兵的消息,打算來碰一碰運氣。
城門口,兩什私兵放下吊橋,推開擋在門前的木欄。數名新招的兵卒合力拉動絞索,隨著吱嘎聲響,厚重的城門緩慢開啟,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騷-動。
「開門了!」
隨著這聲呼喊,眾人陷入一陣激動,有抑制不住的甚至抬步向前擁。
「快,一旦名額滿了,落在後面怕選不上!」
又是一聲呼喊,人群擁擠得更加厲害。後邊的人不知端的,情急之下跟著一起向前擠,眼見有人跌倒,隨時可能發生踩-踏。
城頭上響起鑼聲,城門前的私兵立刻橫起長-槍,頂住重在最前方的幾個人。有數人收勢不住,差點跌落吊橋。
兵卒再次拉動絞索,干涸的護城河底陡然立起成排的竹竿,竹竿中間拉開繩網,緊貼在河岸邊,擋住不斷向前擁擠的人群。
咚!咚!咚!
三下鼓聲之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城頭響起:「不許擠,列隊進城!大家都有機會!」
喊話的是錢實。
自從幽州征兵的消息傳出,趕來盱眙的人數成倍上漲。哪怕選不上,也能有一個蒸餅,一碗熱湯,吸引的流民越來越多。
賈秉手下的職吏支撐不住,不得不向桓容請調私兵。
每日里,錢實典魁都要輪番登上城頭,尤其是開城門時,更要帶人嚴密巡查,以防生出不測。單是兩三日間就生出幾回亂子,幸虧發現得早,否則難保會鬧出人命。
許超在營中表現優異,賽過當初的典魁,現今被授什長,帶人巡視城內,想必很快將升隊主。
今日輪到錢實巡視城頭,見到城下人群擁擠向前,不得不扯開嘶啞的嗓子,舉著喇叭高聲喊話。
同時有私兵威懾,險險止住了躁動的人群。
待眾人平靜下來,開始列隊入城,錢實喚來兩名私兵,吩咐道:「今日的事有些蹊蹺,明顯是有人在人群中鼓噪。下去吩咐巡城的隊伍,查查是哪個最先出聲。」
「諾!」
私兵抱拳領命,迅速跑下城頭。
此時天光放亮,城中坊市陸續響起人聲。
早起的小販擔著擔子沿街叫賣,擔子兩頭是能保溫的藤箱,里面是拳頭大的包子和蒸糕,這還是鹽瀆流傳出的法子。
路邊的食譜茶肆撐起幌子,熱氣騰騰的蒸餅和胡餅挨個摞起,香味在空氣中擴散,引得入城之人直咽口水,饞涎欲滴。奈何口袋空空,只加快腳步趕往北城應征,好歹能吃一頓飽飯。
盧悚幾人混在人群中,故意穿得破衣爛衫,臉上抹著泥灰,就為裝得更像一些。
聞到蒸餅的香氣,看到街邊竟然有食鋪提出肉湯,兩個賊匪忍不住了。
自彭城逃入幽州,為躲避追兵,一路之上風餐露宿,幾乎沒吃過一頓飽飯。想到林子里獵只兔子解饞,險些被鄉民亂棍打死。
如今這世道,什么都沒有口糧珍貴。
他們打獵的林子恰好挨近一塊新開墾的荒地,地里種了粟米,村民看得寶貝一樣。見他們形跡可疑,以為是過路的流民想要入村偷盜,自然不會多么客氣。
隨著一聲呼喊,幾乎是全村出動。
雙拳難敵四手,盧悚幾人很快被打得落荒而逃,兔子沒獵到,反倒落下一身的淤青。一個賊匪的胳膊脫臼,肋骨這段,不是遇上流民隊伍中的大夫,幾乎能疼死在路上。
盧悚趁機和這些流民套交情,知曉幽州征兵之事,干脆加入隊伍中,打算一起混進盱眙城。
沿途之上,盧悚發揮所長,自稱「大道祭酒」座下道人,吹得神乎其神,更表演了一手「大變清水」,很快發展出五六名信徒。
並非流民愚昧。
每逢亂世,百姓遭逢苦難、家人四處離散,最需要精神寄托,宗教總是能大行其道。
正宗的佛、道且罷,如鄉間-淫--祠乃至盧悚這樣的騙子都屢見不鮮。
有流民被盧悚蠱惑,自然也有人不買他的賬。之前為賊匪醫傷的大夫就覺這幾人不妥,後悔將他們帶入隊伍之中。
見被蠱惑之人越來越多,實在無法勸說,大夫干脆尋借口脫離隊伍,遠遠的躲開。
換做以往,盧悚必不會輕易放他走,總要想方設法將人害死,以免留下後患。
然而此人身份特殊,一路救死扶傷,極受流民尊重,不能將事情做得機密,盧悚不敢輕易下手,唯恐會引來眾怒,打破大好局面。
為能順利進-入盱眙,盧悚只能暫時收起毒辣的心思,留待日後再說。
好在中途沒有再生變故,一行人順利抵達盱眙。
排隊入城時,盧悚突生歹意,藏在人群中喊了幾嗓子,意圖引起混亂。不想城中的兵卒早有經驗,反應十分迅速,讓計劃付之流水。
走在盱眙城中,盧悚在心中盤算,不能真去城北,更不能應征。但四周都是人,想要脫身並不容易。
正想著,身側忽然起了一陣爭執,循聲看去,差點當場破口大罵。
原來賊人耐不住腹餓,竟上前買了蒸餅。見攤主之妻有幾分姿色,嘴-賤的調-戲兩句。哪想攤主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要開打,順手拽出一根燒火棍,瞪著眼就掄了起來。
吵鬧聲引來巡城的私兵,許超上前查問情況,攤主當面說「賊人不地道,是外來的無賴子」,背過身卻道:「這幾人不像是流民,小人見過北來的鮮卑胡商,他們都用這樣的錢。」
說話間,攤主取出賊匪給的銅錢。
這些錢幣制作精美,關鍵是非晉朝所鑄,明顯是在北地部落之間流通。
許超心生警覺,不能就此斷定兩人是鮮卑探子,但也沒理由輕易放過,二話不說將兩個賊人押下,先帶回去審問再說。
賊人掙扎的過程中,不小心現出腰間匕首。
這下更不得了,許超親自卸掉兩人兵器,當場五花大綁,就要帶回營中。
「他們還有同伙!」
意識到這兩人身份不對,一同入城的流民高聲喊道。
盧悚就要腳底抹油,未料膝窩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踉蹌兩步,連同剩下的賊匪一起撲倒在地,正好滾在許超腳下。
看清踹自己的是誰,盧悚一陣狂怒。
「你!?」
大夫負手而立,俯視倒在地上的盧悚,眼中滿是冷意。
之前被盧悚蠱惑的流民似要上前,卻被身邊人拉住。
「那名道人肯定是被帶累。」
「什么道人,分明就是胡賊的探子、奸細!」
「可是……」
「可是什么?」攔人的漢子死死將他抓住,沉聲道,「如果不是同族,我絕不攔你!和胡賊扯上關系還想活命?死且不算,名聲都要壞了!」
漢子說話間,又有幾人上前,都是同鄉同族之人。
「早說這人不可信!你要送死我不管,可你不能帶累大家!」
「對!和胡賊扯上關系,咱們哪里還能應征?」
「要是害大家失去活路,你良心能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被蠱惑之人頭頂冒出冷汗,意識到自己鬼迷心竅。再看向盧悚,全無往日的尊敬,表情中盡是厭惡。
有聽勸的,自然也有執迷不悟的。
數人被同族拉住,及時悔悟,另有五六人卻是死不悔改,紛紛沖開人群,高聲宣揚盧悚有道法,是「大道祭酒」座下道人,不可如此輕慢。
「大道祭酒?」許超疑惑的看向同袍,這名好像在哪聽過?
「什長莫非忘了,前些日子彭城砍了幾個騙子,其中一個好像就是什么大道祭酒。」
此言一出,群情嘩然。
騙子?
還被砍了?
出言維護的流民當場傻眼。
盧悚意識到不妙,正想開口辯駁,言其是正宗道派,死在彭城之人是冒名頂替,不承想,沒等他出聲,忽有車駕自東行來。
拉車的駿馬通體棗紅,神俊無比。
車廂漆成紅色,車頂覆有皂繒,明顯是千石以上的官員才能享有的規格。
在這盱眙城內,能乘坐此等車駕的唯有一人——幽州刺使桓容。
典魁立在車右,手握韁繩,驅趕馬匹向前。
身著皮甲的私兵分立兩側,手持長戟,氣勢威嚴,雙目之中煞氣騰騰。
桓容出現在此地實屬湊巧。
接到黑鷹送信,得知秦璟已到城外五里,桓容暫時放下手頭事,親自出城迎接。結果走到半路,就看到圍成一圈的人群。
派人上前詢問,得知盧悚之事,桓容不禁眉頭一皺。
「彭城剛殺了一批,盱眙又遇上這樣一伙,果然騙子哪里都有,殺都殺不盡。」
「使君,此事當如何處置?」
桓容既然在場,許超不好自行做主。
「怎么處置啊?」
桓容坐在車里,想了片刻,道:「你去問問被他蒙騙之人,平日里他都是如何宣揚道法,又是如何讓人相信他有神通。」
「諾!」
許超當著眾人的面詢問,幾名信徒不敢隱瞞,陸續開口道:「這名道人說,他有開天眼之能,一旦修煉有成,可以辟谷不食,還能通曉上天之意。」
幾人說得磕磕巴巴,好在意思還算清楚。
許超越聽越是皺眉,面現怒色,瞪向盧悚和賊匪,猶如一尊怒目金剛。
圍觀眾人都是滿臉的不信。
真有這么大的神通還能淪落到今日地步?
不用說,肯定就是騙子!
眼見情勢不妙,盧悚心知今日恐將無法脫身,豁出去大喊道:「爾等休要不信!我受命上天行走世間,斬殺-妖-星-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