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906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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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桓溫大營之後,賈秉轉道趕往郗愔設立在二十里外的營盤。

彼時,幽州來人的消息傳遍建康城內,宮中已經得到消息,郗刺使自然不會被蒙在鼓里。讓他意外的是,賈秉來得如此之快。

但人既然來了,總要見上一面,不能攔在營外。

帥帳中,郗愔一身玄色深衣,腰佩寶劍,高坐上首,見到入帳揖禮的賈秉,當即笑道:「早知幽州來人,可惜身在城外,如今方得一見。」

說話間,郗愔仔細打量賈秉,心中疑竇叢生。再看立在帳前的許超,不覺又是一凜。

數月未見,桓容身邊竟多出這般人物,實在出乎預料。如此來看,先前答應太後之事委實過於草率,如今補救未知是否來得及。

「使君曾言,出仕為鹽瀆縣令時,多得郗使君回護指點,實是心存感激。去歲北伐,仰賴郗使君仗義執言,出手相助,方才屢次脫困。」

「哪里。」郗愔擺手,「不過些許援手,桓使君實在客氣。」

賈秉正色道:「使君亦言,知恩報恩。郗使君多番相助,皆記在心中,時時不敢忘。」

郗愔沒有接話,看著面前的賈秉,臉上依舊帶笑,心中卻是一凜。

知恩報恩,反過來即是有怨報怨。

如果猜不透這四字背後的含義,枉他為官幾十載,浸-淫朝堂數十年。

「桓使君之意,愔業已了然。」

賈秉點到即止,再次拱手。隨後話鋒一轉,提及兩人的「盟友關系」,並命人將表禮送上。

「知曉郗使君尊崇黃老,使君特地尋來漢時古籍兩卷,另有前朝宮中山水盆景,勝在奇巧,還請郗使君笑納。」

看到送入帳中的木箱,見到箱中的竹簡和玉石雕刻的盆景,郗愔眉心微蹙,深思此舉之意,心中不免悵然。

自此往後,怕是再不講人情,只重利益。

賈秉又令人送上一只小箱,箱中裝著纏繞金絲的玉盒,合中盛有兩枚金珠,一大一小,珠光瑩瑩,光燦奪目。

郗愔不解其意,下意識看向賈秉。

兩顆金珠不論,一大一小是何用意?

「世人有言,骨肉親情不可離散,父子兄弟不容相間,士族之家一損皆損,一榮俱榮。」

賈秉刻意頓了頓,見郗愔神情微變,方才繼續道:「所謂盎盂相擊,雖有憤意,不過一時之氣。遇大事當前,總會消弭分歧重為一體。正如此珠一般,生於同貝,則小者倚大,長者扶幼,此乃常世之道。」

「父子親情,常世之道?」

郗愔細品此言,神情變得凝重。

「此乃桓使君之意?」

「然。」賈秉頷首道,「建康風雨將至,使君遠在幽州仍憂心廟堂。仆先時往大司馬營盤,已當面道明使君之意,大司馬甚感欣慰。今拜訪郗使君,字字句句皆出誠心,蓋因郗使君之前恩義。」

翻譯過來就是,桓氏父子決定拋開往日恩怨,暫時聯手,在冊立新帝之事上,幽州姑孰保持高度有一致。甭管出於何種原因,桓容又是為什么讓步,基調就此定下。

向郗愔透出消息,是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事先給他提個醒。

經過此事,權當報償之前的恩義,今後相交全靠利益維系。如再遇壽春之類的謀算,桓容絕不會留手。

屆時,恩怨當面兩清,還請郗使君不要怪他不講人情。

該送的禮送出,該說的話說完,郗愔如何決斷全在自身。

以賈秉來看,郗愔不會立刻做出決定,肯定會派人多方打探,確定幽州的確和姑孰「和解」,才會決定如何行事。

到了那時,留給他的余地已然不多。

想到這里,賈秉現出一絲淺笑,拱手告辭,打算趕在城門關閉前折返。

此行肩負重任,至今僅完成一半,尚有士族高門需要拜訪。除了透出消息,坐實「父慈子孝」「姑孰幽州聯手」之外,最好能趁機多拉攏幾姓高門。

太原王氏和陳郡謝氏不用想。

既然和琅琊王氏結盟,同二者必有利益分歧,能維持表面和平已是不宜,拉攏聯合實屬天方夜譚。

桓容和謝玄交情不錯,但在家族利益面前,個人的友誼只能拋在一邊。

賈秉眼中看好的,是留在建康的少數吳姓,以及不得志的僑姓。

這些士族要么受出身限制,要么是之前站錯隊,多數被邊緣化,在朝堂力量微弱,別說左右政-局,還比不上桓容在幽州的力量。但他們久居建康,消息靈通,兼彼此聯姻,關系網四通八達。

如果利用得好,遠比琅琊王氏更「有用」,能為桓容提供更多便利。

琅琊王氏現今勢微,勉強能同明公以禮相待。待到在朝堂站穩腳跟,以其家族底蘊,不可能久居人下,恢復往日榮耀不過早晚。

到了那時,雙方的聯盟勢必變得脆弱,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為了各自利益,或許還會從背後-捅-刀。

琅琊王氏何時動手,暫時不好評論。以賈秉的行事風格,事情稍有苗頭,肯定會建議桓容先下手為強。

早-捅-晚-捅-都是-捅,早點下刀反而痛快,省得瞻前顧後惹出麻煩。

賈秉坐在車里,想到臨行前與桓容的深談,不覺眯起雙眼。

「明公智慧過人,奈何心腸太軟。」

不過於他而言,有這樣的主上反倒是運氣。

換成六親不認的梟雄和奸雄,賈秉要擔心的就不是心腸太軟,而是成就大業之後,自己該如何避居山野,遠離可能到來的禍事。

推開車窗,接到零星灑落的雨絲,賈秉忽然發笑。

許超不解的看向身後,不禁滿頭霧水。

「賈舍人因何發笑?可是見到什么稀奇事?」

許超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除了匆匆趕路的百姓,挑著擔子尋找避雨處的小販,就只有沒事出來賞雨的士族郎君和女郎。

這些有什么可笑?

「自幽州南下,越近建康雨水越多。」賈秉慢悠悠道。

「去歲北地亢旱,今歲難言吉凶。不過南地必有水患,建康或能免災,豫州和江州等地怕不安穩。」

許超愕然。

「賈舍人能觀看天候?」

「略懂。」

「方才是因水災發笑?」問出這句,許超心中很不舒服。如果賈秉給出肯定答案,難保他會不會當場翻臉。

「怎會。」賈秉搖頭,沉聲道,「在許幢主眼中,秉是此等人?」

「……」他能說是嗎?

「今日事情順利,秉心情暢慰。兼雨水微涼,驅散夏日燥-熱,方才如此。」賈秉耐心解釋道,「許幢主實是誤會了。」

真是誤會?

許超仍有幾分不信,卻也明白兩人肩負重任,最好不要鑽牛角尖,無謂的生出-齟-齬。

「超出言不慎,賈舍人莫要見怪。」

「無礙。」賈秉笑道,「許幢主快言快語,超甚是仰慕。」

仰慕?

許超咧咧嘴,忽覺脊背有幾分寒意。

按照使君的話來說,被賈舍人仰慕,當真是壓力山大。

馬車一路前行,雨勢逐漸加大,漸漸由細絲連成一片,潑灑而過,整座建康城籠罩在雨-幕之中,仿佛披了一幅輕紗。

青溪里,錢實又逮到在府外探頭之人,二話不說動手敲昏,五花大綁丟進暗室。

甭管是誰所派,來了就別想走。

捶幾頓問出口供,通通送去鹽瀆做鹽奴。

「這么做不會出事?」有健仆擔心道。

「不會。」錢實擺擺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笑道,「送去鹽場有專人看守,別說跑出來,連尋死都別想。」

殘酷嗎?

的確。

然世道如此,不下重手,背後之人更會得寸進尺。況且,有桓容的吩咐,又有南康公主的許可,錢實行事再無顧忌。

背後人不動心思且罷,若是敢動歪心,派來幾個抓幾個,越多越好,倒省了招鹽工的麻煩。

回廊下,李夫人打開竹籠,籠內的鵓鴿邁步走出,並不振翅飛走,而是歪著小腦袋,討喜的蹭著李夫人的袖擺,發出咕咕的叫聲。

婢仆看得稀奇,卻是不敢輕易靠近。日前有人喂食時不慎被啄傷,手背留下一條長疤,塗再多的葯也不見好,她可不想在以身試法。

李夫人取出一只香球,素手輕輕晃動,里面裝著桓容慣常用的香料,伴著聲響在雨中飄散。

鵓鴿愈發顯得溫順,蓬松胸羽,咕咕叫得更歡,圓滾滾的更加可愛。

南康公主走來時,恰好見到鵓鴿躺倒,不由得輕笑出聲。

「阿姊。」

李夫人抬起頭,拂過臉頰邊的發絲,展顏輕笑。

廊下婢仆福身行禮。

南康公主抬起右臂,除了阿麥,余下之人盡數退開五步。

「這樣的天,能飛嗎?」

「無礙。」李夫人托起鵓鴿,指尖擦過鴿身上的羽毛,笑道,「不過要將絹布裹好,免得污了字跡。」

南康公主點點頭,親手將絹布放入竹管,綁到鵓鴿頸上。

「這還是瓜兒上次送信留下的。」

礙於體型關系,拇指粗細的竹管,蒼鷹可以綁腿,鵓鴿就只能系脖子。

待雨水減小,李夫人命人送來食水,喂過之後,親手放飛鵓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