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804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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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壽春,驕陽似火,熱得好似一座火爐。

自從袁真病逝,袁瑾自封幽州刺使,接掌袁氏在淮南的力量,行事一改平日作風,愈發孤行一意,不聽勸解。

手握大權之後,袁瑾迅速斷絕同桓容的聯系,不許秦氏塢堡繼續借道,而是改向長安派遣使者,給苻堅送去親筆書信,許下金銀城池,決心徹底反-叛-晉朝,攜袁氏仆兵投靠氐人。

袁真死得實在太快,許多事未能提前做出安排,給了袁瑾鑽空子的機會。手下謀士和將領人心不齊,多數並不看好袁瑾。

觀袁瑾諸多行事,果然應驗眾人猜測。

袁氏到他手中,別說恢復往昔榮耀,重立世人之前,連維持目前的局面都很困難,甚至會變得更糟。

日前有謀士處於好意,試圖勸說袁瑾,縱然要守城,也莫要以村人為盾,行此惡-事實在有傷天和,恐落下後世惡名。

結果如何?

侍奉袁氏族兩代的情分,竟抵不上勸諫的「過錯」。

不從袁瑾心意的下場,謀士身陷囹圄不說,一家老小都被押上城頭,和裹-脅入城的百姓一起做人盾,全了他的愛民之情。

如此倒行逆施,自然引來眾人憤慨。

尤其在謀士不甘受-辱,在牢中自盡之後,憤慨升級為熊熊怒火,只等一個契機就能引燃,瞬息可以燎原。

而這個契機即將來到,就在眨眼之間。

八月下旬,壽春城已是人滿為患。

袁瑾下令只留北門,余下城門盡數關閉封死。同時調兵遣將,命麾下日夜在城頭巡邏,不放過任何可疑跡象。

「派出斥候,探明桓容駐軍何處。在城外設立拒馬,將南門和東門堵死。」

袁瑾坐在上首,掃視默然不語的謀士武將,冷冷一笑,道:「諸位,桓容乃桓溫子,袁氏之所以淪落至此,桓溫是罪魁禍首!」

「與桓容結好,無異於與虎謀皮。先君病中做下決定,難免有思慮不詳之虞,瑾今為此舉,不過是撥-亂-反-正,扭轉頹局。」

眾人口中稱諾,暗地卻嗤之以鼻。

什么叫撥-亂-反-正?

有亂才能正!

袁真病重之時,仍能果斷鏟除朱氏,滅掉城中隱患,更同桓容聯手,保住袁氏在淮南的力量,這才叫為家族考慮!

現如今,袁瑾並不詳加考慮,也不過問眾人意見,一股腦拋開袁真的布局,撕毀同桓容的盟約,轉而投靠胡人,何等的短視!

不聽勸解,一意孤行,甚至將勸解之人投入牢中,又是何等的令人寒心!

室內陷入沉默,無論謀士還是武將,無一人出言反駁。

袁瑾不知內情,以為是自身威嚴日盛,壓服袁真留下的舊人,很是志得意滿,竟有幾分得意洋洋。

落在旁人眼中,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恨。

「城防之事還要勞煩諸位。」袁真道。

「諾!」

「謹遵公子吩咐。」

聽到這個稱呼,袁瑾下意識皺眉。

從他接掌氏以來,城內的謀士武將少有改口,多數仍以「公子」相稱。這讓他極其不滿,又不好輕易挑錯。

畢竟袁真去世不久,論理他該服喪,此時自封本就不合時宜。

故而,袁瑾只能暗暗咬牙,暫且壓下這口悶氣,只待日後再論。

殊不知,他對袁真留下的人手不滿,後者更是對他寒心,甚至是心灰意冷。

離開「刺使府」後,眾人並未立刻分散,而是互相看著,一起搖頭嘆氣。

「以王兄看,壽春能否守住?」

「難說。」

「那么,公子派人往長安……」

「此事不宜多言。」

一名謀士截住話頭,對同僚道:「桓使君尚在路上,近兩日之內,壽春應當無事。今日難得空閑,諸位何妨至舍下小酌一番?」

謀士之言有些突兀,以壽春目前的境況,別說小酌,安心吃頓飯都很難。奇怪的是,聽到這番話,眾人非但沒有駁斥,反而紛紛點頭,都言必定到訪,無一落下。

事情商定之後,兩名武將先往城門處安排布防,謀士陸續登上牛車,返回暫時居住的家宅。

牛車離開刺使府,行出不到百步,路邊即被村人和流民占滿。

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時而能聽到小兒的啼哭和老者的嘆氣。

謀士掀開車簾,看到一什仆兵正手持長矛,迫使數名漢子同家人分開,不由得暗中傷懷。

「傷民如此,招至世間怨恨,留下一世惡名,豈能有善終。」

如果袁使君還在,壽春絕不會淪落至此。可惜的是,袁使君沉痾在床,去得太快。

太快?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謀士忽然一凜。

袁使君固然病重,身邊始終不離醫者看護。不久前有醫者曾言,使君好生休養,尚有半載的壽數。哪承想,不到半月突然-暴-亡。

在袁真死後,袁瑾便以「不盡心」「無能」為名,將府內的醫者盡數殺死,家人也未能留得一命。

當時,眾人都以為袁瑾哀傷過度,亂了心神,才有此等殘暴之舉。

如今來看,事情著實有些蹊蹺。

越想越是心驚,謀士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生生冒出一頭冷汗。

「郎主?」健仆發現不對,轉頭關心詢問,「可是有何處不適?」

「無礙,速速歸府。」謀士啞聲道。

如果猜測屬實,必須盡早為日後謀劃。袁瑾不只不值得扶持,更要設法擺脫甚至除掉!

「諾!」

健仆應諾,長鞭揚起,牛車沖開路邊人群,同被繩索-捆-綁的漢子擦身而過。

仆兵吆喝著驅散村人,一腳踢開哭求的婦人,聲音中帶著嘲笑,面容好似索命的惡-鬼。

「袁使君親口下令,爾等竟敢違抗?!滾開,再不滾,立刻要了你的命!」

牛車穿過長街,仆兵的喝聲漸漸遠去。

壽春城再無往日寧靜,蒸騰的熱氣中,道路兩盤的房屋和人群都似蒙上一層灰霧,倏爾化做扭曲的光影,深深的印入名為「亂世」的畫卷之中。

城中一片哀聲,仆兵各個凶神惡煞。

城頭上,巡視的將官和兵卒卻是無精打采,看著蜷縮在城牆後的村人,神情漠然,仿佛在看一群死物。

這些人的用途,仆兵心中一清二楚。

起初還有幾分可憐,日子長了,可憐就變成了麻木,甚至有幾分扭曲的快意。

臨淮傳出風聲,桓容率領五百私兵,三千州兵討逆。同行還有幽州士族派遣的健仆,加上征發的民夫,人數超過一萬五千。

這樣一支軍隊攻來,壽春十有八--九會守不住。

自己肯定會死,多幾個倒霉鬼同行,去閻王殿的路上終不會寂寞。

袁瑾想北投不是秘密,部曲從長安歸來,又匆匆離去,眾人都看在眼里。不只是謀士武將,尋常的兵卒都不看好,更存下極深的怨念。

「先使君本同桓使君定盟,事情已經商量好,能給大家一條活路。好不好,都能繼續留在漢家之地。結果使君剛一去世,公子就立刻反口,不理使君定下的盟約,反倒要投靠什么氐人!」

「我呸!」

「漢家不留,父命不遵,好好的人不做,要去胡賊跟前卑躬屈膝做條狗!」

「說什么士族郎君,連個無賴子都不如!至少無賴還曉得孝順,知曉父沒三年無改其道!」

「快些住口!」

見伍長越說越不像話,同他交好的什長神情一變,連忙截住話頭。同時四下里張望,警告的瞪向在場的仆兵,硬聲道:「今日之事不可傳出半句,否則大家都不能活命!」

仆兵連聲應諾,伍長卻不領情,揮開什長的手,啞聲道:「從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可顧忌?」

「住口,你不要命了?!」什長聲音微抖。

「命?困在這座城里,咱們哪還能有命?」伍長順著牆邊滑坐在地,雙眼通紅。

「盱眙的大軍一到,咱們都會死在這城里。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守城,就是給袁瑾那廝墊背!」

用力搓了搓臉,伍長抬起頭,定定的看著說不出話的什長,惡狠狠道:「且看著,等到城破那一天,袁瑾定然會腳底抹油,攜帶金銀家眷北逃。留下咱們這些短命鬼拖住大軍,讓他有命逃去長安!」

最後的半句話,伍長幾乎是吼了出來。

四周頓時一片死寂。

眾人的表情中摻雜著驚愕不信,更多則是深深的驚恐和擔憂。

巡視城頭的隊主親自前來拿人。

按照慣例,如此污蔑郎主,擾亂軍心,必當殺之以儆效尤。讓人驚訝的,隊主僅是將人關押,並未如例上報。幢主得知,同樣沒有下令處置,反而聽之任之。

當下人心更亂,城中流言紛起。

伍長的話被以訛傳訛,從袁瑾有意北逃,到袁瑾已經逃亡長安,城中的不過是個替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子。

守軍人心惶惶,從將領到步卒都是心神不定,哪還有心思守城。

就在這種情況下,一只灰黑色的鵓鴿飛入城中,躲開飢餓的村民,飛入秦雷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