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905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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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璟此行的目的,桓容一清二楚,彼此麾下也是心知肚明。

考慮到秦策業已稱王,雄踞數州,同晉朝的關系十分微妙,荀宥請示桓容,盡量封鎖消息,嚴令刺使府上下不許刺探,更不許將來人的身份透露半分。

秦雷等人事先已得知情況,並非著急前來,仍安心留在城內大營,只等秦璟派人來召。

倒是從洛州調來的仆兵略有些等不及。

比起秦雷等人,他們多數有家有口,現居於武鄉等郡。

抵達幽州之後,久未曾與家人通信,心中十分掛念。秦璟一行的到來,是唯一能知曉家人近況的途徑,自然會有幾分心焦。如果背生雙翼,怕會立即飛回家中,就為見妻小一面。

對於眾人的心思,桓容也是無奈。反正兵已經練得差不多,該偷師的也已經完成任務。如果真心想走,那就直接放行。

別說他沒打算將人留下,就是想留,估計也留不住。

有家小牽掛,生出二心的可能極低。縱然真有轉投之人,可將心比心,連親人都不顧,又有誰敢放心任用?

歸根結底,秦氏從最開始就做了提防。

該償還的人情不會忘,該付出的代價不會抵賴,但不會因為人情就賠了本錢,將精銳仆兵留給桓容。

無所謂小人之心。

換成桓容,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秦璟入府之後,桓容特地命人設宴款待。

臨近傍晚,冷風驟起,天色越趨昏暗。

客室中,手臂粗的三足燈立在牆邊,火光通亮,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卻始終沒有半點煙火氣。

桓容欲將秦璟讓到上首,後者堅辭不受,坐到右側第一位。

考慮到秦璟的身份,州治所的官員均未被邀請,連臨淮太守都未列席。席上僅有荀宥鍾琳等國官,以及秦璟帶來的謀士武將。

眾人觥籌交錯,互道祝詞。一時間酒香彌漫,氣氛更顯得熱烈。

宴席之上,除了炙肉烤魚,還有幾碟碧綠的蔬菜。不是湊數的蔥和芫荽,而是從暖室中培育出的青菜。另外還有一碟平菇,用新法燒制,加了高湯,很合眾人胃口。

身為主人,桓容舉觴遙祝,同秦璟共飲三杯。

雖然酒的度數不高,滋味似蜜水一樣,桓容依舊紅了雙頰,笑意略顯朦朧。

「容不勝酒力,秦兄見諒。」

「無妨。」

秦璟已經換下染塵的斗篷和外袍,此刻一身玄色深衣,腰束金玉帶,下綴一枚玉環。玉色墨綠近黑,纏繞扭成股的金絲,在燈火中瑩瑩閃爍,映襯玄色布料,別有一股神秘色彩。

桓容輕輕搖頭,品嘗著留在口齒間的酒香,感覺略有些復雜。

「早聞鹽瀆美酒盛名,今能舉觴共飲,一償夙日之願,實乃平生幸事。容弟盛情,璟不勝感激!」

說話間,秦璟端起羽觴,仰頭一飲而盡。

修長的手指托起墨色羽觴,白得近似透明。

清冽的酒水傾倒而出,浸濕紅唇。唯有一絲沿著嘴角滑落,在喉結上下滾動時,描摹過下頜的線條,染上綉著祥雲的衣領。

「秦兄客氣。」桓容神情微頓,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奈何十幾雙眼睛看著,不好當面開口詢問,只能打個哈哈蒙混過去。

秦璟放下羽觴,瞥見桓容泛紅的耳尖,不覺勾起嘴角,眼角眉梢帶著道不盡的魅惑。

或許是飲了酒的關系,也或許是其他,本就醇厚的嗓音比往日略低,長睫輕輕顫動,在眼下印出扇形陰影,恰好遮去眼底浸染的笑意。

桓容咳嗽一聲,不太自然的轉過頭,向陪侍的阿黍頷首。

後者恭聲應諾,放下酒勺,輕輕拍了拍手。

廊下忽起樂聲,一陣香風涌入室內,六名身著彩衣的舞-女魚貫而入,福身盈盈下拜,伴隨著鼓瑟琴韻,舒展玉臂,彎下細腰,在席間旋轉飛舞。

彩裙飛舞間,清亮的歌聲伴著樂音響起,聲調悠長,穿透帶著冷雨的寒風,刺-破酒水燭光烘托的暖意。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祿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師。」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君子萬年,保其家室。」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祿既同。君子萬年,保其家邦。」

這是《詩經》中《小雅-甫田之什》中的一首,言周天子會諸侯講武事,贊揚天子能嚴命諸侯,整頓軍紀,賞善罰惡,保衛家國。

在酒宴上吟誦詩經章句是為雅事,為士族共舉。

問題在於,秦氏在北方稱王,雄踞數地,桓容身為晉臣,如今也有登極之意。這首詩的出現太過「湊巧」,未免飽含深意,引人深思。

歌聲一遍接著一遍,至尾音處忽然變得高亢。

舞女合成一隊,面向而立。倏爾腰肢下彎,長袖裙擺一並鋪展,似一朵綻放的鮮花。

鼓瑟之聲漸緩,終至不聞。僅留琴音裊裊,繞梁不去。

最後一縷琴音消散,舞女輕盈起身,其中兩人款步上前,手托羽觴,一觴奉於桓容,一觴獻於秦璟。

「請使君滿飲!」

美人聲音清脆,猶如山間清唱的黃鶯。

鴉羽般的發挽成高髻,額前垂落一線流蘇,末端點綴瑩白的珍珠,恰好落於眉心。

眉如遠山,鳳目流轉,眼尾腮邊均染上胭脂。紅唇飽滿,說話時似有甜香四溢。未知是酒香,還是美人身上的脂粉。

桓容接過羽觴,遙向秦璟示意。後者頷首,面上帶笑,只在美人落座時微微眯眼。

不知為何,桓容忽覺背後冷意躥升,下意識打了個機靈,朦朧的酒意瞬間去了大半。

「請!」

兩人同時仰首,將美酒飲盡。

「好!」

宴上眾人齊聲喝彩,一名秦璟帶來的武將走出席位,抱拳道:「逢此佳宴,仆願舞劍助興。」

桓容看向秦璟,眉尾輕挑,似笑非笑,好似在問:秦兄安排的?

秦璟回以淺笑,既未點頭也未搖頭,再次向桓容舉杯,容弟且看便是。

桓容:「……」

這里是他的地盤,自然不擔心來一場「項庄舞劍」。可是,詩經剛剛唱完,對方就來這一手,說不是針鋒相對……誰信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然劃出道來,無論對方做出什么反應,都必須接下。

桓容無聲的笑了笑,當即轉開目光,令美人舀滿一觴酒,送到舞劍的武將面前。

「壯士請!」

「謝桓使君!」

武將抱拳行禮,沒有半點客氣,接過羽觴一飲而盡。

隨即抽--出健仆遞上的佩劍,長吟一聲,劍指向天,帶起一陣冷風。距離五六步遠,都覺鋒銳冰冷,寒光襲人。

「好!」

武將目帶寒光,劍聲嗡鳴不絕,周身煞氣縱橫。仿如身陷敵陣,正在奮力搏殺,而非處於宴席之上。

眾人齊聲叫好,聲音一陣高過一陣,渾似在比嗓門。

見荀宥竟拍起矮桌,鍾琳干脆倒過羽觴敲擊,桓容微感汗意。

或許是他想得太多?

大家只是單純欣賞,並不存在爭鋒之意?

好吧,傻子都不會相信。

寒光閃過,武將收劍入鞘,叫好聲幾乎震破屋頂。

擅長用刀的錢實不在,典魁不想被對方的氣勢壓過,猛然站起身,抱拳道:「仆有些許膂力,願為酒宴助興!」

話音落下,典魁大步走到室外,無視飛來的冷雨,將長袍解開,露出健壯的胸膛和岩石般的雙臂。

「取磨盤來!」

聽到這句話,桓容嘴角微抽,當真很想捂臉。

別人宴上舞劍助興,無論是聽是看,都很高大上。追索古籍,能找出的典故超出一個巴掌。自家倒好,舉磨盤!

後世人讀到這段會怎么想?

項庄舞劍,意在沛公。

典魁舉磨,為爭顏面?

不成,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心塞。

桓容舉起羽觴,滿滿飲下一觴,很想就此醉一場,眼不見為凈。偏偏人品爆發,沒有半點醉意,視力愈發的好,想不看都不成。

秦璟掃過廊下,視線轉向桓容,手指輕撫羽觴邊緣,表情很值得玩味。

「秦兄看什么?」桓容肅然問道。

輸人不輸陣!

舉磨盤怎么了?照樣是能耐!

「沒什么。」秦璟口中否認,嘴角卻可疑的向上翹。

桓容全當看不見,長袖一甩,直接繞過矮桌,率先行到廊下,為自家人吶喊助威。

有桓使君帶頭,荀宥鍾琳自然不會落後。彭城眾人看向秦璟,得後者示意,也紛紛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數個大小不等的磨盤已排列院中。典魁將長袍掖在腰間,長袖打了個活結,彎腰抱起一塊足有百斤的磨盤,輕松舉過頭頂。

「起!」

「好!」

眾人轟然叫好,拊掌稱贊道:「有熊羆之力,真壯士也!」

桓容默默退後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