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684 字 2020-09-23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桓容最新章節!

咸安元年,六月

季夏時節,水道變得格外擁擠。

南來北往的船只穿行河上,滿載著北地的皮毛香料,南地的珍珠珊瑚,間有胡船夾雜期間,掛著特色的旗幟,喊著雄渾的號子,伴著飛濺起的白色水浪,組成一幅獨特的畫卷,彰顯運河上繁忙的景象。

兩艘北來的商船加快速度,船工和健仆都赤著胸膛,古銅色的胸膛流淌汗水,伴著踩動船槳,拉起船帆,肩背的肌肉隆隆鼓起,一塊塊黝黑發亮。

面容剛硬的船主站在甲板上,一人臉上還帶著刀疤。

遇上舊相識,都是遙對彼此拱手,面上似很客氣,背過身立即沉下表情,低聲喝道:「超過去!休讓那廝趕在前邊!」

兩人均來自北地,船上貨物相似,且數量龐大,每次狹路相逢,為爭奪買家,必然有一場龍爭虎斗。

自從秦氏攻下鄴城,將慕容鮮卑趕回祖地,燕國的輝煌早成舊事。

采納謀士意見,秦策采用與民休養的政策,大力推行墾荒種田,在國內發展商貿,境內漢、胡都得好處。

農人耕種,商人市貨,被戰火摧毀的城池村庄重新煥發生機。經過口口相傳,往來境內的商隊越來越多,規模不及晉地,卻遠遠超過氐人統治的疆域。

苻堅失去邊界三郡,長安的貿易也不似往日繁榮,日子相當不好過。

秦策率兵出征,不忘命人統計境內戶數,重造戶籍。借鑒晉國政策,對戶籍進行分類。黃籍為漢,不分村人流民,有鄉鄰宗族作保均可入籍。白籍為胡,多為改漢姓換漢名的雜胡,並有少數投靠的鮮卑部族。

「入白籍十年,於郡縣置有房舍產業,足額繳納糧稅商稅,有里中作保,可改入黃籍。」

得知這項政策,桓容詫異半晌。

這分明就是晉朝版居住證!

有這項政策在,就有分化融合的基礎。對比幽州施行的政策,著實高出一個台階。

思量許久,桓容不得不承認,秦氏久在北方,手段確有獨到之處,值得自己學習。

鹽瀆大船行過運河,猶如巨獸碾過水面。

遇其經過,河上船只紛紛避讓,讓開中心水道。唯恐不小心被擦到碰到。若是倒霉點,被水流困住,損失定然不小。

見到這艘龐然大物,爭先的船主顧不得斗氣,匆忙令船工讓開通路。

許多貨船船主和搭乘的船客走上甲板,眺望船身過處,瞪大雙眼,不由得發出感嘆:「好大的船!」

「看船上的旗,似是幽州來的?」

船只行遠,眾人尚在議論紛紛。有消息的靈通的轉轉眼珠,得意開口道:「我知道船上是誰!」

「怎么說?」

「休要賣關子!」

眾人心中好奇,紛紛開口詢問。

「日前廣陵傳出消息,幽州刺使桓容過境。據悉,他所乘的就是一艘巨船,船廠十幾丈,幾可遠洋海上。」

「幽州刺使?」

「可是舞象出仕,文治武功非凡,隨大軍征北,在戰場上生擒鮮卑中山王,未及冠便升任幽州刺使,執掌一方的那位?」

「就是他!」

嘩!

眾人頓時一驚,旋即變得激動。

「聽聞幽州免稅三年,可是真的?」

「糧稅確免,商稅未免,亦少於臨州。」

「我曾至盱眙市貨,知曉詳情。」一名年約四旬的行商開口道,「盱眙城今非昔比,城內布局不同建康,里巷之外更有坊市,廛肆聚於西城,商鋪鱗次櫛比,商販入坊都要領木牌,出來後按定額抽稅。」

「每次都要?」有人驚異道。

「自然。」行商撫過下頜短須,表情略有得意,很有「老子見過世面,爾等一群土鱉」的優越感。

「這樣豈不是多交許多?」一名商人開口道,「加上雜稅,哪里比鄰州少,更要多上一截。」

「此言差矣。」

行商搖頭,解釋道:「商戶店鋪集中,坊市間有州兵巡事,未有人敢欺行霸市,哄抬或是橫壓貨價。且有職吏輪值,遇有糾紛立即解決。不只價格相當公道,更有律條為憑。」

「說起市貨交稅,每次均有文券。憑此文券,各項雜稅盡數省略。然不得偽造借用,如被查出,必罰以重稅。三次不改者,不許再往盱眙市貨。」

眾人再次驚嘆。

如此算來,的確能省下好大一筆錢。

「盱眙不設津,代之以坊吏,僅查違-禁之物,不收過路雜費。」

「坊內設有商局,局內立有標牌,每隔五日統計南北貨價。」

說到這里,行商愈發得意,視線掃過眾人,道:「諸位可知,單珍珠之價,盱眙同建康就差這個數。」

行商比出三根手指,代表三匹絹布。

尋常船客不覺如何,僅是看個熱鬧,同船的商人大感驚異。

「兩地相聚甚遠,五日可知貨價?」

「自然。」行商背負雙手,提高聲音,「如非親眼所見,我亦是不信。」

旁人自然做不到,桓容有鵓鴿在手,只需提前安排下人手,傳送消息相當便利。

眾人議論紛紛,同船的商人都被說動心思,打算離開建康之後,必定要往盱眙一行。

「盱眙再繁榮,能比得上建康?」一名船客懷疑道。

行商搖搖頭,似不屑與之爭辯。見其仍在喋喋不休,身邊的童子忍不住了,開口道:「休要不信!盱眙的繁榮超出想象,豈是爾等井蛙可知!」

「你、你怎能罵人?!」

「不過說你見識淺薄,怎是罵人?」

童子振振有詞,見行商沒有組織,更是口若懸河,列舉往來幽州的胡商,重點提及西域商,並舉出坊間的酒肆食鋪和各式店鋪,聲音清脆,一口洛陽官話說得極溜。

「這么大的包子,白麥磨的,包著大塊的肉餡,一口咬下去滿嘴油香。」

「蒸餅和胡餅沒有一點酸味,能放上好幾日。用火烤更是香脆。」

「熏肉擺在店里,根本不用吆喝,能排成百步長隊。那些胡人擠在一起,為市貨差點動手打上一架。」

「不用說益州的茶、寧州的漆器、江州和荊州的絹布、番禺的珍珠珊瑚,更有北來的牛馬駝羊,西來的香料琥珀彩寶。單是兩人高的獸皮,在坊內就不少見!」

童子看一眼行商,見後者微微頷首,順勢說道:「我家郎主市得三張狼皮,一張熊皮,兩箱兔皮,都上等。預期到建康市出,肯定能賣得高價。哪位有意,可在下船後往小市,郎主店鋪即在市中。」

這番話很有技巧,既點出行商手中有好貨,價值不菲,又指出其在建康有依仗,最好別打歪心思,否則沒有好果子吃。

待眾人被提起興趣,行商拍拍童子的頭,「做得不錯。」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不同的船上。

桓容絕不會料到,這次入建康,竟是無意間打了一回廣告,令幽州之名更盛,入秋之後,往來的商旅足足多出一倍,稅收翻了兩番。

隨著往來人數增多,坊市布局和多種政策亦被借鑒。

最先采用的不是建康,也非秦氏掌控的西河,而是士族聚居的會稽。

打個比方,嗑寒食散是風尚,但風尚不能當飯吃。再是清風朗月,終究不能餐風飲露,更不能拋開家族,擺脫俗世煩擾。

以陳郡謝士族和太原王氏為代表,不動則可,否則不定聲勢不小。

幽州的做法搬到會稽,潛移默化間,涌起大量以為家族為基礎的商貿集團,提前發展海上貿易,大船紛紛建造,遠洋海外,凡所到之地,均掀起一股狂潮。

在晉朝海商眼里,化外蠻夷活生生詮釋兩個字:土鱉。

再加兩個字:真正土鱉。

海洋貿易提前出現,繁盛超過漢時絲綢之路。

於此,桓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商貿繁榮,國庫豐盈。憂的諸多名士拋棄養生問道,紛紛下海經商,記錄在史書之中,著實是有些不好看。

春秋筆法一下?

這是能春秋的嗎?

難道說大家都仿效秦時徐福,出海尋找仙島去了?

那成船撈回來的金銀怎么解釋?

桓禕尤其如此!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現如今,桓容尚不知巨變即將到來,仍為冠禮之事煩心。雖說親娘送來書信,言諸事已安排妥當,但以渣爹的x性,又有郗超在一邊醞釀壞水,未必不會出幺蛾子。

「秉之,可能想個辦法,讓家君移開注意,最好能著急上火,沒心思關注於我?」

「簡單。」

「多簡單?」

「火燒姑孰如何?」賈秉舍人放下茶盞,滿面認真,百分百沒有說笑。

「……當我沒說。」

真心的,不該帶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