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554 字 2020-09-23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桓容最新章節!

東晉咸安元年,前秦建安七年,六月,辛卯

自台城歸來,思量司馬昱的種種舉動,桓容同南康公主商議一番,二度出城,請見桓大司馬。

和前次相比,桓大司馬形容依舊蒼老,面色卻古怪的紅潤,精神也不錯,說話時中氣十足,壓根不像患病。

聽到司馬昱確為冠禮大賓,並有意為桓容取字,桓溫朗聲笑道:「阿子大才為世人共知,官家有意如此,乃桓氏之榮。」

桓容不說話,心知桓大司馬絕非誇過就算。

「然我早先已言,將親自為你取字,官家好意只能心領。」桓大司馬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貌似十分遺憾。

桓容暗中撇嘴。

比起演技,司馬昱堪稱一流,渣爹也不遑多讓。

遺憾?

騙鬼去吧。

他問過親娘,為何渣爹執意為他取字。以渣爹的作風,這事實在奇怪。

南康公主冷笑一聲,道:「世子字伯道。」

桓容有點懵,不太明白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仔細思量一番,方才恍然大悟。

魏晉重門第嫡庶,士族寒門天上地下,嫡庶身份天差地別。體現在起名取字上,同樣十分明顯。

嫡長為伯,庶長為孟。

孫策字伯符,母為孫堅嫡妻,曹操字孟德,生母為曹嵩側室。

按照規矩,桓熙是桓溫庶長子,取字應為孟道。不知桓大司馬作何考慮,偏偏用了「伯」字。序之以下,桓濟為仲道,桓歆為叔道,輪到桓禕和桓容,則應用「季」「玄」二字。

如果兩人都是庶子,事情很簡單,直接排序就是。

問題在於,桓容不是庶子而是嫡子,更是南康長公主所出!按此排序,無異是挑戰「嫡庶」規則,必將為世人詬病。

無論請周氏大儒還是司馬昱取字,問題都會當面揭開,引世人側目。換成桓溫,略做些文章,好歹能堵住世人之口。

是不是掩耳盜鈴,目下也顧不得許多。

估計桓大司馬始終沒能想到,重視的兒子扶不上牆,一個賽一個草包,忌憚的卻格外出息,想壓都壓不住。

如果桓容懦弱無用,聲名不顯,縱然出身尊貴,照樣會被兄弟壓制,早晚淪為別人的踏腳石和犧牲品。

可惜世事難如願,偏偏向相反的方向發展。

桓大司馬滿嘴黃連,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想通這一點,桓容有九成肯定,自己的字不會延用「伯仲叔季玄」。至於會用哪個字代替,全在渣爹考慮。

「官家有言,嘉禮可於太極殿前舉行。」

「太極殿?」桓溫面露詫異,斟酌片刻,道,「此舉恐有不妥。」

桓容有晉室血統不假,但終歸姓桓。

既非皇子又非宗室,僅憑生母身份就選在太極殿加冠,十成會招來世人非議。宗室外戚首當其沖。

好的會贊頌天子恩德,羨慕桓氏尊榮,桓容今後必定青雲直上,不亞其父。不好的肯定會指責桓氏囂張跋扈,桓溫篡位之心不死,桓容更得其父「真傳」,小小年紀就逼得天子讓步。

歸根結底,姓司馬的都沒有這種待遇,桓容何德何能,可以如此特殊?

「此事不可應下。」桓溫沉聲道。

「阿父放心,阿母已代兒婉拒。」

在這件事上,桓容和桓溫立場一致。

無論兩人之間有什么分歧,是不是想彼此捅刀,牽涉到桓氏,關乎自身根基,必須拋開成見,暫時站到一邊。

在魏晉時代,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司馬昱有心也好,無心也罷,真在太極殿加冠,桓溫父子十成被坑,桓氏同樣跑不了。到頭來,整個家族都會被流言困擾,成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典型。

「冠禮選定在桓府,吉日由扈謙卜出。」桓容正色道,「屆時還請阿父移步。」

「自然。」

不是青溪里而是桓府,代表南康公主和桓容主動讓步。

桓溫有了台階,加上建康狀況越來越糟,急著返回姑孰,自然不會給雙方找不自在。為表「慈父」之心,命人呈上一只木盒,打開盒蓋,里面是一枚古朴的木簪。

簪身呈錐形,似一柄長劍,簪頭即是劍柄,雕刻成虎頭形狀。

「此簪乃祖宗之物,歷代傳於嫡長。如今給你,當是尊奉古訓,莫要辜負為父一片心意。」

鄭重接過木盒,桓容行稽首禮。

「兒遵阿父教誨。」

為何給了他而不是桓熙,桓容不打算深究。

桓溫滿意頷首,待桓容直起身,開口道:「我後日還府,待你冠禮結束便回鎮姑孰。」

「為何這般著急?官家不是要封阿父為丞相?」桓容故作驚訝。

桓溫卻似沒有發現,繼續道:「時下北方不穩,秦氏有揮師一統之志,苻堅不會坐以待斃,一場大戰不可避免。我如何能安穩於建康?幽州位於沖要之地,你當盡心盡責,不可稍有疏忽,以防亂兵南下,引來大禍,累及萬千百姓。」

「阿父為國為民,有扛鼎之功。兒終歸年少,實在思慮不周。」桓容面現慚色,不忘給自己比個大拇指,演技有進步,繼續努力!

桓溫垂下眼簾,對桓容的表現還算滿意。咳嗽兩聲,面上紅潤漸漸退去,顯然無法支撐太久。

「時間不早,回城去吧。」

「諾!」

桓容再行禮,起身退出軍帳。

中途遇上匆匆趕來的郗超,見他手中抱著一只方盒,似為道家之物,不禁挑高眉尾。

「五公子。」

郗超在桓溫幕下,不久前升任散騎侍郎,在朝中地位日高。與桓容算有一段「師徒」情誼,見面不稱官職而稱公子,倒也不算稀奇。

「我觀郗侍郎形色匆匆,可是有急事?」桓容問道。

「姑孰傳來消息,今歲秋糧將收,特來報大司馬。」

明知對方睜著眼睛說瞎話,桓容也不打算追究。笑著拱手告辭,轉身登上馬車,再沒有回頭。

郗超站在原地,目送馬車行遠,攥緊懷中的木盒,心頭微沉,表情現出幾分復雜。

「郗侍郎?」

孟嘉從右營走來,順著郗超的視線看去,恰好見到車駕離開營門,當下了然。

「五公子剛剛離開?」

「是。」郗超點點頭,收起外露的情緒,見孟嘉衣冠整齊,腰佩寶劍,詫異道,「萬年兄是要外出?」

這個時候離營?

「奉大司馬之命,往青溪里一行。」孟嘉道。

「青溪里?」

「為答謝贊官,大司馬備下兩車厚禮。不方便親自送往謝府,轉交公主殿下代送。五公子走得匆忙,未來得及提起。我恰好無事,便走這一趟。」

自從郗超被「綁架」,險些有去無回,給南康公主送信一事便由孟嘉負責。每次往青溪里,總能帶回一兩壇美酒。

孟長史做得光明正大,從來不避人,反倒消除了許多懷疑。至今沒有人發現,他常暗中放飛鵓鴿,向營外傳遞消息。

天色不早,孟嘉趕著入城,兩人並未多言,彼此拱手告辭,一人登車出營,一人快步走向大帳。

擦身而過時,木盒突然掀起一條縫。熟悉的氣息飄入鼻端,孟嘉禁不住抽了下鼻子,詫異的看向郗超,寒食散?

離開桓溫大營,桓容臨時起意,又去拜見郗愔。

據悉,第一批白糖已送到京口,在當地引起不小的轟動。因有商人爭搶,價格比預期高出兩成,轉瞬銷售一空。

「如此厚利,委實不可想象。」郗愔笑容滿面,對桓容很是親切。

「全仗郗刺使,換做他人未必能如此順利。」桓容表面熱絡,話里帶著恭維,心中卻不以為然。

送上門的錢,能不樂嗎?

「此物供不應求,提早三月售罄。」郗愔試探道,「未知出產如何,可否將一季一市改為按月市賣?」

桓容搖搖頭。

不是他惜售,搞什么「飢餓營銷」,而是原料有限,想提高產量也做不到。

「不瞞使君,制糖之物十分難得,需商隊海船運送。一時無法增產,只能以季開市。」

見桓容不似借口推脫,郗愔頗為遺憾,但總不能強求。干脆轉開話題,命人送上一只木盒,道:「此簪乃先漢宮廷之物,傳為皇子所用。我偶然獲得,本欲傳於長孫,奈何……」

提到長孫就想到長子,想到長子就覺得坑。

郗刺使肝疼。

避免繼續疼下去,干脆將東西送人,眼不見為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