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638 字 2020-09-23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桓容最新章節!

啪!

一只漆盞重重摔在地上,涼透的茶湯潑濺而出。

宦者和宮婢伏跪在地,下巴抵在胸前,臉色隱隱發白。近身伺候的宦者更是兩股戰戰,額前滑下冷汗,噤若寒蟬。

啪!

又是一聲鈍響,隨即是連串重物落地的聲音。

最後,矮榻被掀翻,擺在榻上的竹簡砸在地上,系繩斷裂,成卷散開。

「臣溫恭稟……」

幾卷竹簡剛巧落到眼前,宦者僅是掃了兩眼,當即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看。

片刻時間,殿內猶如台風過境。司馬昱仍是怒意難消,雙手成拳,臉頰控制不住的顫抖。

「欺人太甚!」

以司馬昱的性格,如此暴怒完全不可想象。

知曉原因的宦者,無不面如土色,汗水溻透中衣。

今日朝會之上,桓溫和桓容的表書接連送到,引得滿朝大嘩。文臣武將齊刷刷看向天子,想看一看,面對這種情況,司馬昱會作何反應。

桓溫早有表態,不受丞相之位,決意返鎮姑孰。

然而,他終歸是「臣」,權傾朝野也是一樣。天子不下明旨,說走就走,行到半路才送出上表,分明是不將朝廷放在眼里!

桓容更加過分。

他本是幽州刺使,返回轄地並無不妥。問題在於,他走便走了,偏要把南康公主帶出建康!

更要命的是,事先沒有一點跡象,直到奔離建康百余里,才派人送來表書,敬謝天子洪恩,封他郡公爵,如此才能將南康公主請至幽州奉養。

這是感謝還是挑釁?

無論晉室還是朝中文武,都不希望南康公主離開建康。從她嫁給桓溫,戰亂、兵禍都經歷過,始終沒踏出建康半步。如今倒好,招呼不打一聲就走,而且一走就是千里。

派人去攔?

憑什么借口?

如果桓容還是縣公,接走南康公主的確有些困難。可他已是郡公,位比諸侯王,接生母至封底奉養,身份地位都站得住腳,更是滿腔孝心。

橫加阻攔,是想被世人的口水淹死?

無人以為事發倉促,桓容不會留有後手。

以己度人,一旦朝廷派人去攔,不用多久,天下人都會曉得,什么叫「假仁假義」,什么叫「欺負人」,什么叫「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晉室倡導孝義,卻攔著臣子進孝,更涉及元帝的嫡長孫女,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場精彩大戲。

兩封表書讀完,司馬昱臉色鐵青。在朝會上發作不得,回到寢殿,關起門來,怒火立時爆發。

伺候的宦者宮婢首次見到這般光景,都是驚嚇不小。好在經歷過司馬奕的瘋癲,心理素質經過鍛煉,第一時間伏跪在地,最大程度避免被怒火波及。

司馬昱怒火盈胸,憤恨到極點。

殿中的漆器、陶器和玉器被砸得粉碎,仍不見他停手。直至門外傳來聲音,言是長樂宮宦者請見,碎裂聲才宣告停止。

「長樂宮?」

喘著粗氣,司馬昱坐到矮榻後。

發怒時不覺得,突然間停下,眼前似有光斑閃爍,胸腔內似風箱拉動,呼吸都帶著痛意。更兼手腳酸軟,仿佛耗盡體力,坐都坐不穩。

眼見司馬昱栽倒,宦者大驚失色。顧不得害怕,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上前,小心扶起司馬昱,顫抖著聲音道:「陛下?」

「扶我起來。」司馬昱咬牙道,「不許聲張,殿中人都看好了!」

「諾!」

宦者扶起司馬昱,跪在地下的眾人匆忙起身,沒有工具就用帕子包住雙手,撿起碎裂的陶片和玉片。連帕子都沒有,干脆徒手,只要小心些,總能避開鋒利的斷口。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殿門大開,大長樂被召入內。

阿訥略微躬著身,目不斜視。行過仍留著碎陶殘渣的地面,表情變也未變。

距離司馬昱尚有五六步,阿訥躬身行禮,口稱「拜見陛下」。

「你來何事?」

「回陛下,太後請陛下移駕長樂宮,有要事相商。」

「要事?」司馬昱皺眉,聲音有些沙啞。

「朝會上的事,現已傳至宮中。」阿訥頓了頓,小心道,「太後獲悉大概,心下很是擔憂。故請陛下移駕,共同商討對策。」

褚太後的意思很明白,甭管彼此之間有什么分歧,如今必須一致對外。

桓溫返回姑孰,桓容又將南康接走,晉室手中的底牌越來越少。這個時候繼續內-斗,無疑是找死之舉。

聽完阿訥的話,司馬昱思量片刻,開口道:「太後之意朕明白。你回去稟報太後,待朕處理完政事,即會前往長樂宮。」

「諾!」

阿訥再行禮,恭敬退出殿外。

司馬昱站起身,向心腹宦者使了個眼色。後者是他從王府帶來,伺候他三十余年,自是忠心不二。

「清理干凈。」

宦者應諾,重重點頭。心中十分清楚,需要清理的可不只是砸碎的器物。

長樂宮中,褚太後聽聞回報,不禁詫異道:「太極殿里真是這個情形?」

「回太後,確是。」

「真是沒想到……」褚太後喃喃念著,側身靠向榻邊軟枕,映在牆上影子隨之拉長,微有幾分詭異。

「清虛寡欲?好一個清虛寡欲!」

話音落下,褚太後突然翹起嘴角,笑出聲音。笑聲不斷加大,最後竟抑制不住,當場笑出眼淚。

「阿訥。」

「仆在。」

「你說陛下可能在服食丹葯?」

「回太後,仆僅是聽到一點風聲,並不敢確認。」

「那就去確認。」

褚太後垂下視線,輕輕撥動木制流珠,指尖擦過頭珠,繼而掉轉回撥,口中念著道經,心思卻不在經書之上。

阿訥恭聲應諾,小心退出內殿。

腳步邁出殿門的剎那,十指攥緊,發出一聲冷笑。

台城內風波驟起,台城外也不平靜。

獲悉桓容不聲不響啟程,謝玄王獻之均感詫異。確認南康公主被接走,青溪里宅院已空,兩人的反應大同小異,都是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容弟此舉稍有不妥。」

謝玄深受謝安影響,並不希望晉室倒台。

如今卻好,不只桓溫有逆反之心,桓容也不是善茬。

不聲不響接走南康公主,明顯早有謀劃。憑此斷言桓容想造反,或許有幾分牽強。但是,以他此番舉動,言其「忠心朝廷」更不可能。

謝玄心緒不平。

先是王獻之,緊接著又是桓容,凡他知心相交之人,無不漸行漸遠。

剎那之間,他竟有些迷茫。恰似清晨的薄霧,灰蒙蒙的籠罩在眼前,不慎陷入霧中,一時看不清前路。

正煩躁時,廊下忽然傳來一陣木屐聲。

不到片刻,謝安出現在門前。

「叔父。」謝玄正身行禮。

謝安笑道:「阿奴躲在這里,我找你許久。」

謝玄不解,問道:「叔父尋我何事?」

「日前得一副殘局,和文度言,必在五日內解局。如今已過三日,仍是毫無頭緒。我知你素喜棋藝,正好來幫幫叔父。」

說話間,謝安除下木屐,邁步走進室內。同時命童子擺上棋盤,單手執棋,全憑記憶擺設棋局。

殘局擺好,謝安捻起一粒白子,示意謝玄執黑。

「阿奴,叔父是不是被人笑,全要看你了。」

「叔父,玄心情煩躁,恐無法執棋。」謝玄實話實說,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