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379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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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盱眙,天氣正寒,隔三差五會落下一場薄雪。

走出房門,一陣冷風迎面襲來,從領口灌入斗篷,似有冰水當頭潑下,冷得桓容直打哆嗦,本能的緊了緊斗篷。

不想再吹冷風,腳步瞬間加快。

嗒嗒的木屐聲回響在廊下,伴著呼嘯的冷風,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行進東院,立刻有婢仆迎上前,請桓容往東廂。

整個府邸經過改建,長居院落皆鋪有地龍。冬日依舊溫暖如春,壓根無需燃燒火盆。

停在廂室前,桓容除掉木屐,邁步走進房內。

一個之隔,仿佛兩個世界。

暖意籠在身周,熱氣從腳底竄向脊背,舒服得他直想嘆氣。

內室中,立屏風被移到牆邊,一鼎香爐擺在架上,爐蓋掀開,婢仆正投入新香。

南康公主坐在屏風前,身前放著兩摞竹簡,竹簡旁則是一封攤開的書信。

李夫人挽袖磨墨,白皙的手指和烏黑的墨條對比鮮明。指甲未燃蔻丹,淡淡的淺粉,經墨色襯托,意外有幾分濃烈。

桓容捏捏手指,不知該不該同情渣爹。

見南康公主抬頭,當即收斂心神,上前半步,正身揖禮:「阿母。」

「恩。」

南康公主似有煩心事,臉上並無笑容,反而深深皺著眉心。

聯系到婢仆之前所言,桓容心思微動,視線掃過堆起的竹簡,落在攤開的書信的之上,隱約有了答案。

「新安從建康送來書信,你且看看。」南康公主沒有解釋,直接將書信遞給桓容。

「諾。」

桓容雙手接過書信,從頭開始細看。

數息之後,桓容臉色變了。

金印?司馬昱親授?

這是從何說起?

想起司馬奕的密詔,對比信中金印,桓使君不禁磨牙。莫非司馬家的皇帝都好玩這手?

「阿母,此事需從長計議。」真假不論,說不好就是個燙手山芋。

「沒太多時間。」南康公主搖搖頭,嘆息道,「信送出隔日,新安即動身離開建康,此刻怕已抵達姑孰。」

已經去了姑孰?

桓容再看書信,神情變得凝重。

「阿母,如果金印之事被大君得知,恐不好收場。」

「這倒無需擔心。」

南康公主捏了捏額角,沉聲道:「司馬昱做過多年丞相,沒少和士族權臣打交道,不會不知道新安的性子。如今病入膏肓,兩個兒子不孝不忠,決心為女兒尋條生路,理當留有後手,不會讓新安往死路上撞。」

事實上,書信本不該這時送出。

司馬昱不知桓溫重病,在他看來,即使建□□出變故,最終皇位易主,稱帝建制的也該是桓溫,而不會是桓容。

至於司馬曜和司馬道子,早讓他寒透心,是生是死全看上天。他甚至暗中在想,既然投靠褚蒜子,那就親自體會一下,這女人是不是真正護得了他們!

桓濟已經廢了,司馬道福不可能有親子。與南康公主和桓容相比,對桓溫構不成任何威脅。

無論禪讓還是起兵,他日登上皇位,為彰顯仁慈,桓溫都會留著她,用來堵住世間幽幽眾口。

假若桓大司馬未能如願,憑借手中金印,司馬道福亦能尋到庇護。即使不能如以往自在,總不會輕易失去性命。

可惜司馬道福沒有聽親爹的話,提前將消息透出,增出太多變數。

難保桓大司馬不會聽到風聲,繼而下令嚴查。如此一來,司馬昱的苦心恐將白費。

「倒也未必。」南康公主垂下眼簾,嘴角掀起,「你父未必會留意此事。」

「阿母?」

「官家派人往姑孰送信,請你父入朝輔政。可惜你父出行不便,固辭不去。」

「沒下明詔?」

「沒有,僅是一封私信,未用天子印,三省一台都不曉得。」南康公主又捏兩下眉心,李夫人放下墨條,以絹帕拭凈雙手,移坐到公主身後,替她輕輕揉著額角。

這樣的情形,桓容見了不是一次兩次。

起初還有幾分不自在,如今已能淡定以對,安然處之。

「官家重病,遲遲不立皇太子。如今一邊送出金印,一邊秘召你父入京,難保是什么心思。」

南康公主靠在榻邊,唇邊的笑意更冷。

「且看吧,不用多久,台城和建康都會亂起來。」

思量可能出現的情形,桓容不禁心頭發沉。

如果沒有金印之事,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全當看一場大戲。等到幾方勢力力氣耗盡,再背靠幽州伺機行事。

可惜時不待人,留給他的時間太少。

本想囤積糧甲兵器,大量征召州兵,進一步壯大實力。自此手握錢糧人丁,縱然不能馬上入主建康,也能割據一方,立於不敗之地。

哪料想,計劃沒有變化快。

司馬昱病得突然,眼見命不久矣。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壓根沒心思做孝子,直接撇開親爹,爭相與褚太後聯手。

渣爹重病在床,沒法踏出姑孰半步,未必活得過司馬昱,後者想禪位都不太可能。

建康人心難料,王獻之已有整月未送出消息,彼此的盟約愈發顯得脆弱。

桓容不得不綳緊神經,告訴自己不能急躁,務必要鎮定。

他要面對的不是小河淺溪,而是一場滔天洪水。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漩渦,被藏在水下的大魚撕碎,終至屍骨無存。

貿然闖進激流是愚者所為,很可能會葬身水底。

然而,想要達成目的,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成為真正的「看客」。

「阿母,日前阿父上表,言指東海王有逆反之心,請廢其庶人,因官家病重,至今朝中沒有絕斷。兒欲上表為其說情。」

話題轉得有些快,饒是南康公主也不免愣了一下。

李夫人停下動作,斟酌片刻,笑言道:「殿下,郎君此舉大善。」

大善?

南康公主沉吟良久,神情未見輕松,反而更顯凝重,「瓜兒,你可想好了?」

表書一旦遞上,父子不和即會擺到世人眼前。

桓溫重病不假,手中力量仍存。他一日不死,南康公主就不能完全放心,更不想桓容一時莽撞,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不擔心桓大司馬,只擔心兒子的名聲。萬一被有心人利用,「不孝」「父子反目」的大帽子壓下來,為天下指摘,桓容如何自處?

「阿母,兒已深思熟慮。」桓容正色道。

渣爹為何要將司馬奕趕盡殺絕,他之前有幾分糊塗,現下卻相當明了。

如果桓大司馬沒病,司馬奕還能頂著諸侯王的虛名,平安度過下半輩子。

奈何渣爹病重,心知命不久矣,為免留下禍患,決定將司馬奕一擼到底。只要聖旨一下,司馬奕必定活不了幾天。

不是桓大司馬病中糊塗,而是司馬奕的身份太過特殊,讓他不得不提前做出防備。

萬一建康有人突發奇想,撇開昆侖奴生出的兩個皇子,扶持廢帝重登皇位,以之前的種種,桓氏必遭大難。

司馬奕沒有相當的能力手段,建康士族和郗愔卻半點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