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831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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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有傳言,司馬氏天子近一月不上朝會,醫者鎮日出入台城,坐實天子久病不愈。恐將危矣。」

秦璟坐在帳中,將近期所得的消息逐一道出,引得秦玓臉色數變。

「自桓元子返鎮姑孰,少有在人前露面。上月西府軍操演,其雖出大司馬府,卻未如平日著鎧佩劍,而是僅著朝服,出入皆乘馬車,窗門緊閉,城中百姓亦不得見。」

「縱未公開露面,也未必……」秦玓遲疑一下,「去歲桓元子帶兵北伐,殺至鮮卑城下,親臨戰陣,未見任何病況。如今突然一病不起,實在匪夷所思。」

秦璟搖搖頭,繼續道:「我也曾心存疑惑,特命城中探子打聽。」

「怎么樣?」

「桓元子返鎮之後,即派人外出搜尋名醫。雖是暗中進行,且以照顧幼子為借口,但綜合種種跡象,我以為病者並非兩個幼子,是其本人無疑。」

「確有道理。」

秦玓神情凝重,雙手放在腿上,十指牢牢攥緊。

「此前廢帝,匆忙推舉新帝,建康朝堂便有一番爭奪。以桓元子往日作風,不留在朝中,反而匆匆返回姑孰,本就令人生疑。如今又是這樣,病況或許比阿弟所言更重。」

「此事尚無法確定。」秦璟端起漆盞,重又放下,「不過,無論姑孰如何,一旦晉帝駕崩,建康亂局必生。」

「哦?」

「阿兄何必裝糊塗?」秦璟道。

秦玓咧開嘴,不好意思道:「習慣了。近兩個月見到大兄,手下參軍提醒幾回,一時竟改不掉。」

話中提到秦玖,帳中一時安靜下來。

「阿弟,大兄日前請鎮洛州,你可曉得?」

「我知。」秦璟暗中嘆息,「阿嶸同我說起過。」

「你怎么想?」秦玓微微傾身,試探道,「大兄這么做,我與二兄都看不慣。阿父意思不甚明朗,你可要……」

「阿兄!」秦璟截住秦玓的話,沉聲道,「胡賊未滅,自家不能亂!」

「說是這樣說,做起來卻難。」

秦玓和秦玒不同,他對秦玖更加了解,不會被秦璟三言兩語說服。早幾年,大兄並不是這樣,他們兄弟幾個並肩殺敵,壓根沒有這些鬧心事。

現在卻好,大君稱王不久,大兄就開始玩這些手段。

有心也好,無心也罷。

無論本意如此還是被小人攛掇,都讓做兄弟的寒心。

「阿崢,你可要想清楚。」

「阿兄放心,我不是糊塗人。」秦璟正色道,「真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坐以待斃。」

「那就好。」秦玓嘟囔一聲,「要我說,大兄身邊早該清理。不是縱容陰氏太久,哪會出這些鬧心事。」

秦璟沒有接言。

過了半晌,見秦玓仍憤慨難消,出聲勸解道:「阿兄,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且大兄並未太過分,類似這樣的話,以後莫要當著人前再說。」

提起縱容陰氏,很可能被認為是對秦策不滿。

今時不同以往,西河的局面愈顯復雜,如被有心人利用,難免父子兄弟之間生出嫌隙。秦氏存世至今,多少次擋住外敵的刀鋒,總不能因親人猜忌分崩離析。

「我明白。」秦玓搓搓臉,聲音中透出幾分疲憊,「除了你,我沒和其他人說過。」

秦璟沒說話,只是用力按住秦玓的上臂。

秦玓咧嘴笑了笑,反手一拳捶在秦璟肩頭。

幾個來回,兄弟倆神情放松,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對了,你方才說建康必生禍亂?」秦玓飲下半盞溫水,出聲問道。

「阿兄真不是考我?」秦璟挑眉。

「我是那樣的人嗎?!」秦玓鼻子哼氣。就算是也不能承認!

「阿兄,遺晉有兩支強軍,武昌西府,揚州北府。前者掌於桓元子,後者則握於郗方回。」

秦璟語氣淡然,表情也沒有多大變化,嘴邊帶著淺淺的笑紋,仿佛口中不是建康危局,僅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桓元子跋扈多年,有他擋在面前,外人多會忽略郗方回亦是手握強軍,鎮守京口,一言一行舉足輕重。」

「論實力,郗方回未必弱於桓元子。若論他心,且看此番如何應對。假使帶兵入建康,」秦璟頓了頓,「未必不是另一個桓元子。」

「建□□亂,西河當如何應對?」秦玓道。

「靜觀即可。」

「只是看著?」秦玓懷疑。

「對。」秦璟認真道,「於天下人而言,遺晉仍為漢室正統,想要取而代之,並非容易之事。如果我等趁亂興兵,縱能攻入建康,亦會被南地百姓仇視。何況北地胡賊未能掃清,何必南下去蹚這趟渾水。」

秦玓思索半晌,又道:「你說皇姓改換,若不是桓元子,難道會是郗方回?」

秦璟搖搖頭。

「變數太多,司馬昱立下皇太子也未可知。」

「不過又一個傀儡。」秦玓哼了一聲。

「或許。」秦璟笑道,「如今皆是推測,不好就此定論。我已給西河送去書信,端看大君如何決斷。遺晉主弱臣強,上下不能一心,對你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秦玓凝視秦璟,開口道:「阿弟,你同那邊的幽州刺使素有交情,不能想法讓他投過來?」

「不能。」

「真不能?」

秦璟垂下眼簾,手指擦過下唇,嘴角浮現一絲笑痕,旋即又消失無蹤,「桓敬道非池中物,志向高遠,不會久居人下。」

「這么說的話,此次建□□亂,他也會參與其中?」

「不好說。」秦璟語帶含糊。

若是桓元子郗方回,尚可以推測出大概。換成桓容,實在有幾分難以捉摸。

初見之時,他曾起過拉攏之心。再見之後,這份心思逐漸淡去。

亂世之中,世人皆為求生。

從舉步維艱走到執掌一方,震懾地方豪強,得境內百姓愛戴,不過三年時間。

財力、軍力、民心,樣樣不缺,桓容的成長速度相當驚人,實當刮目相看。贊賞之余,秦璟心下明白,看似無害的狸花,實際是頭猛虎,更可能躍身化龍。

贊賞何時化為仰慕,他並不十分清楚。

只是,遇上這樣的桓容,忍不住動心。難得肆意一回,遵從於本心,希望能為今後留下一個念想,午夜夢回,能得一場酣然。

「阿弟?」

秦璟忽然走神,秦玓不知所以。

叫了兩聲仍不見秦璟回應,秦三郎不得不搖了搖他的肩膀,皺眉道:「阿弟連日趕路,許是累了?」

「有些。」不想被問走神的原因,秦璟隨意的點點頭,順水推舟,打算下去休息。

「不如就在帳中,反正地方寬敞。」秦玓出言道,「出去還得再搭帳篷。你帶來的甲士也可到營中擠一擠。」

「多謝阿兄好意。」秦璟笑道,「裝糧的車出自幽州,拆下幾塊木板就可搭為營房。想必此時已經搭好,我就不打擾阿兄。」

說話間,秦璟走到帳前,順手抄起帳簾,笑道:「如阿兄住膩了帳篷,無妨到木屋中看看。」

秦玓:「……」

顯擺,絕對的顯擺!

他才不羨慕!

他才……好吧,羨慕!

秦璟走出軍帳,天空正飄著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天地間一片銀白。甲士巡營走過,後者踏著前者的腳步,踩出一個個深深的雪窩。

一隊騎兵外出探查,抓到——或者該說撿到幾個凍僵的鮮卑人。經過盤查,竟然不是斥候,而是迷路的逃兵。

他們本想逃往草原,未料在大雪中迷路,走錯了方向,跑到秦氏的地盤,被外出巡邏的甲士抓著正著。

逃兵出自慕容評的軍隊。

從他們口中得知,入冬以來,日子越來越難過。慕容評身家巨富,奈何有錢沒處用,買不到足夠的軍糧。和慕容垂打仗沒死多少,倒是休戰之後減員驟增。

「今年大寒,草原上的牛羊凍死大半。柔然各部不肯再聽王庭調遣,哪怕出錢也不肯繼續留在庫莫奚。」

開玩笑,繼續留在這里,等著牛羊全部凍死?

「聽說吳王的日子也不好過。」一名逃兵繼續道,「范陽王和他不是一條心,扣著軍糧不給,聲稱要用兵器來換。」

逃兵喝下一碗熱水,肚子依舊轟鳴,手腳終於暖和起來。

「仆等僅是聽到風聲,不敢十分確定。不過,之前幾次交戰,吳王和范陽王都沒有合兵,這是仆等親眼所見,沒有半分虛假。」

鮮卑逃兵豁出去,半點沒有隱瞞,將所知的一切盡數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