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392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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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長安狂風大作,刮過臉頰,好似鋒利的刀刃。天空中彤雲密布,陰沉沉的壓下城頭,預示一場大雪將至。

大軍營地前,兩隊甲士擦肩而過,同時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天幕,下意識搓搓掌心,暗道一聲:狂風大雪,今夜怕要難熬。

果不其然,未到兩刻鍾,鵝毛般的雪花自空中飄落,為朔風席卷,撏綿扯絮,紛紛揚揚。頃刻之間,大地覆上一片銀白。

營帳前燃起熊熊篝火,赤色的火焰狂舞,仍驅不散驟起的寒意。

朔風呼嘯而過,大雪飛落而下,冷得能凍住骨髓。

輪值的士卒緊了緊皮襖,不太情願的離開帳篷。撥開眼前雪幕,五步外的同袍都無法看清。

「這雪未免下得太大。」一人道。

「說得是。」另一人接話道,「不曉得這里是長安,關中之地,還以為又回到了朔方。就算是草原上的雪,也少見這般大。」

「以為去歲已是大災,今年怕更難熬。」一名羌人出身的士卒道,「庄稼不豐,牛羊凍死,中原之地難熬,草原上的日子更不好過。」

「是啊。」眾人嘆息,「近歲都是這樣,聽說南邊都不太平。」

「草原上沒了牛羊,柔然怕要擾邊。」

「怕什么,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朔方、五原城前的京觀可還立著!」伍長出聲道,「如果派咱們戍邊,正好爭一爭戰功!」

士卒們說著話,聽到鼓聲,不敢耽擱,立即列隊離開帳前。

眾人由什長率領,與同袍交接輪值。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負責守衛營門,嚴查營地四周情況。遇有長安百姓來投,或是氐秦殘兵意圖不軌,需第一時間上報隊主,以保營地安穩。

長安城拿下,眾人並未馬上松口氣,反而更加綳緊神經。

苻堅城下戰死,城內的貴族官員被抓得七七八八,無法造成威脅。但是,混亂中難免有漏網之魚。有鄴城的先例在,巡營的甲士分毫不敢大意,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求不被賊寇找到機會,鑽了空子。

另外,今夜將軍設宴,款待遺晉幽州刺使。

營地中的守衛接到命令,巡視更加嚴密。

巡邏的士卒穿梭往來,遇到便要交換口令。如果答不上來,熟面孔上報隊主,生面孔立即拿下,待查清身份再行處置。

營地一角,苟皇後和幾名宮妃坐在帳篷里,身上還穿著宮裙,懷里抱著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即使有火盆,也凍得瑟瑟發抖。

年長的皇子被另外關押,自出城後再未見到。

「殿下,今後該怎么辦?這些漢人會不會……」

一名宮妃低泣,話說得斷斷續續,表情中帶著無盡的恐懼。

當年氐人打敗羌人,長安的血流了三天三夜。男子不說,被虜的女子都是什么下場,縱然沒有親眼看見,也從旁人口中聽過。

國-破-家-亡,命運不由自主。

早在國主死訊傳來後,性烈的便投繯自盡,更有的直接抹了脖子。活著走出宮門的,多數有兒女,實不忍心就此撒手離去。

她們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孩子怎么辦?

可是,強撐著活下來,等待她們的又會是什么?

想到未知的前路,眾人心中擔憂,啜泣聲更大。

兩名年輕的宮妃抱緊不滿三歲的兒子和女兒,艷麗的面容滿是惶然。不約而同的看向苟皇後,視她為最後的支柱。

「殿下,如今究竟該怎么辦?」

「怎么辦?只能等。」苟皇後拍著懷中的苻睿,表情一片空白,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既然選了這條路,想為兒女活下去,再大的苦難都要受著。要不然,就該像張氏一樣,一劍抹了脖子,追隨國主到地下,再不用擔心。」

此言一出,宮妃咬住嘴唇,低泣聲戛然而止,帳中陷入一片死寂。

等到苻睿睡熟,苟皇後除下身上的斗篷,將他裹得更加嚴實。憐愛的撫過他的發頂,轉頭看向眾人,眸光寒冷似冰。

「我不管你們有什么打算,也不管你們是不是想學那些開羌女和羯女,但是,既然要活下來,就別埋怨天地不公!」

「從今往後,你我都是亡國之人,命運-操-於他人之手,全不由自主。忘了之前的身份,別抱著僥幸,想著跑出去投靠他人,或是仗著北邊的部落扶持皇子。」

說到這里,苟皇後的表情更冷,目光猶如利箭,仿佛能直接--刺-入-人的心里。

「實話告訴你們,老實留在這里,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如果不管不顧跑出去,不是淪為傀儡,就是被弓弦絞死,頭被送回來,成為別人的投名狀!」

「殿下……」宮妃臉色煞白,顯然被嚇得不輕,「當真會如此?」

「休再喚我殿下。」苟皇後硬聲道,「國主已經不在,長安已落入他人之手,氐秦國破!從今日起,再無苟皇後,只有苟氏!你們膝下的兒女也不再是皇子公主,而是被擄之人!」

「記住我的話,想要活下去,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們該慶幸,今日攻破長安的是漢人,不是雜胡和柔然。如若不然,你我連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

苟皇後說完,再不看眾人。

別人如何想,她不想管,也無力去管。

在宮中時,她試過了,想走另一條路,可惜沒用。

她不認識桓容,卻能認出遺晉官員的衣飾冠帽。本以為能趁機想想辦法,哪怕挑撥一下,為自己尋到脫逃的機會,結果謀算不成,只是讓情況更糟。

現如今,她再生不出別的想法,也不敢再做謀算,想要活下去,唯有壓下全部心思,等著秦氏發落。

如果能留他們母子一命,她必會全心教導苻睿,讓他莫要想著報-仇-復-國,更不要輕易以身試法,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

想想漢末以來滅亡的諸胡-政-權,教訓還不夠深嗎?

如果秦氏能網開一面,她不介意苻睿成為秦氏手中的刀。如能助其掃平天下,不求封爵,只求能為一武將,亦能保得血脈延續,不被徹底絕滅。

想到這里,苟皇後深吸一口氣,抿緊已無血色的雙唇。

苻宏幾個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她能說服。以他們的性格,最後的下場很可能是祭旗。

既如此,她無需多費心里,只需全心全意保住苻睿。如能逃過此劫,必會讓他平安的長大,今後能留下兒女,也算是全了夫妻恩義,不負國主多年敬重。

苟皇後不說話,兀自陷入沉思。

帳中人被她先前之言震懾,彼此交換眼神,輕易不敢出聲。

帳外風雪更大,呼嘯而過,遮住了士卒經過的腳步聲。

突然,帳簾被掀開,大雪隨風卷入,兩名甲士送入兩盤蒸餅、五六碗熱湯。

一人停在帳門前,視線掃過帳內眾人,看到臉頰發紅的苻睿,皺了皺眉。大致查看過後,留下用木瓶裝的丸葯,說明服用分量,即退出帳外。

「殿……夫人,」記起苟皇後之前的話,宮妃立即改口,小心問道,「您看,這些漢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苟皇後沒有回答,而是打開木瓶,袖著瓶內的葯香。確定甲士所言不假,立即喚醒苻睿,喂他吃下小半個蒸餅,以熱湯順下丸葯,溫和道:「睡吧。」

整個過程中,苟皇後始終沒有轉身,更沒給帳中人一個眼神。

「夫人?」宮妃不死心,繼續開口。

「放心,死不了。」苟皇後皺眉,聲音中帶著不耐煩。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宮妃卻能聽出其中含義,不禁雙眼微亮,當場松了口氣。不想惹得苟皇後不快,再沒有問東問西,而是沉默的分過蒸餅熱湯,默默的退到一邊。

有一名宮妃小心上前,希望能分幾粒丸葯。

看到她懷中的小公主,苟皇後點點頭,將瓶中葯丸全部倒出,分成兩份,一份留給苻睿,另一份交給宮妃,道:「這是好葯,宮中未必有。」

言下之意,舍得這樣的好葯,定然是不希望他們死。

只要識趣些,不想些雜七雜八的事,也別一門心思的教著兒女去死,總能留得性命。

「諾。」

宮妃眼中含淚,說不出感激的話,只能用力點頭。隨後扶起全身發燙的女兒,喂她服了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直到熱度稍退才勉強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