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六)(2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3405 字 2020-06-19

王士珍從來不瞎猜,所以他甚至比袁世凱更想弄清楚,自己的對手到底是誰。

不過這些戰爭方面的事情大可以後再說,既然基本內容已經商量完畢。王士珍就動身返回安徽。若是平時,人民黨關押著近萬北洋軍和江北新軍的士兵,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糧食。這對人民黨是個沉重的負擔。袁世凱與王士珍倒是很希望能夠如此消耗人民黨。可是現在北洋最怕的就是人民黨釋放了這些士兵,那么人民黨的壓力反倒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袁世凱隨即就把盛宣懷請來。由於漢陽鋼鐵廠的財政問題,從906年開始,盛宣懷已經很大程度上接掌了漢陽鋼鐵的財政。如果陳克一定先要一部分鋼鐵,盛宣懷足以運行此事。盛宣懷已經到了北京,盡管與袁世凱有著不少矛盾,不過盛宣懷卻知道此時不是落井下石的時候。對於袁世凱贖回北洋軍這件事,盛宣懷的法與袁世凱完全相同,必須盡快完成此事。盛宣懷沒有趁機要價,袁世凱也沒有提及這方面絲毫。對於他們這樣級別的人物,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是最好的。遲早袁世凱與盛宣懷還會有別的交鋒,那時候袁世凱一定要償還了盛宣懷這次遭受的損失。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王士珍趕回鳳台縣的時候,已經是正月初三。鳳台縣真的是一派熱鬧氣氛,大街小巷都是人,整個縣城已經變成了巨大的鬧市。王士珍根本沒有心情去關心這些,陳克已經在等著,新一輪的談判立刻展開了。與會的沒了馮煦與沈曾植,陳克、嚴復、路輝天作為代表與北洋全權代表王士珍進行了會談。

對於立刻釋放被俘人員的事情,陳克表示同意。出乎王士珍意料之外,陳克很有誠意的建議王士珍,「王提督,如果你們與北洋軍一起離開,我有些擔心你們到了徐州會有一番混亂。我覺得不妨分為兩部分,江北新軍的官兵與王提督一起先回徐州。把路途上的事情准備好了,正好接了北洋軍的兄弟北上。」

哪怕知道陳克這種分批釋放的手段是為了保障北洋方面不會立刻翻臉不認賬,王士珍依舊不生氣。由於事前沒有想到人民黨居然如此通情達理,王士珍並沒有想到人民黨會先釋放江北新軍。由王士珍打前站倒也不是不行,不過王士珍畢竟是敗軍之將,一旦回去正式執掌江北提督事宜的話,不說別的他首先就得上表待罪。反倒不能那么輕松的辦其他事情。思忖一陣,王士珍點點頭,「如此也好。但是我在徐州只怕也等不了太久。」

「這不是問題,只要王提督能夠穩住徐州地方治安,北洋軍的兄弟過去之後不至於驚擾地方就好。」陳克答道。

「文青你這可就太大度了。」王士珍開始問起陳克的打算了。

果然如同王士珍所想,陳克要求的很直白。在北洋軍動身前,漢陽鋼鐵廠的庫存得讓人民黨全部拉走。而且之後生產的鋼鐵必須送給安徽這邊。

「可以。」這些要求也沒有超出王士珍的談判底線。

初步協議達成之後,王士珍立刻就讓陳克現在就派船到漢陽鋼鐵廠取鋼鐵,盛宣懷已經把那邊的事情辦妥。陳克當即就表示同意。

這次王士珍是作為談判代表過來的,陳克安排王士珍在城里住。王士珍卻要求回去和段祺瑞一起住監獄。陳克倒也不勸,既然王士珍有話要和段祺瑞說,陳克也不願意在這等小事上弄什么手段。

等待是令人焦慮的,而且陳克也不請王士珍出來,王士珍本來已經做好了住一個月監獄的打算。沒想到不到七天,陳克就把王士珍請出來。「王提督,你們可以開始撤軍了。」

「難道已經拿到了鋼鐵。」王士珍實在是驚訝,但這是陳克同意唯一的理由。

「拿到了一部分。」陳克笑道,「現在就請王提督去宿州帶著江北新軍的兄弟離開吧。你們這么多人天天要吃要喝,王提督能夠早一天帶著兄弟們回徐州,我們這里就能多給自己省點。」

撤軍行動是從宿州開始的,重回宿州的時候,王士珍真的是頗為感慨。自己從這里帶兵南下的時候,萬萬沒想到一場從所未見的失敗等著自己。更想不到的是,戰爭最後會以這樣稀奇的模式結束。

等被俘的官兵們列隊的時候,王士珍更是驚訝。他本以為自己這等高級軍官才會受到優待,普通軍官則是能有口飯吃。至於士兵的話,那自然是不餓死就行了,甚至餓死也無所謂。而且現在已經是冬天,部隊沒有冬天的軍衣。凍餓之下天知道江北新軍的部下會被折磨成什么模樣。

但是親眼見到江北新軍的隊列,王士珍才知道自己真的錯了。雖然談不上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但是江北新軍竟然沒有骨瘦如柴形容憔悴的模樣。令王士珍最驚訝的是,不少新軍身上頭上竟然纏著白色紗布,那明顯是受過傷,不過樣子傷勢卻是快好了。也有不少新軍官兵頭上臉上留下了燒傷的傷疤。這是此次戰役留給他們的永久痕跡。而且這支軍隊雖然是被俘的敗軍,卻沒有更仔細的時候,江北新軍的軍人們衣服上打著各種補丁,經過洗滌之後的軍服甚至能稱得上干凈。不用多想,這絕對是人民黨給照料的。

王士珍本來不相信人民黨說的「俘虜政策」,親眼到事實之後他才不得不相信。陳克絕非一個有著婦人之仁心理的人,王士珍堅信這點。可是這些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王士珍竟然弄不明白陳克到底想從敗兵身上得到什么。如果是鋼鐵的話,陳克只用善待北洋軍士兵就好了,不過此時也不是細想的時候。王士珍讓軍官整理隊伍,他自己則與陪同而來的蒲觀水談起何時能夠帶兵離開。

「王提督,為了防止路上遇到危險時兄弟們沒有防備,我們送你們三百支槍,一萬發子彈。」蒲觀水說道。

「什么?」王士珍真的驚訝了。對於蒲觀水這個北洋叛徒王士珍根本沒有好感。不過也沒什么太大的惡感。蒲觀水現在獲得的成功是北洋無論如何給不了的。但是聽蒲觀水說給三百支槍用以防身,王士珍懷疑這個北洋叛將是私自做的友善表態。

「陳文青可知道此事?」王士珍問道,陳克事前並沒有告訴王士珍此事。

蒲觀水笑道:「這是陳主席的安排,不過他覺得讓王提督有些驚喜或者是件好事。」

雖然不知道陳克到底想做什么,不過這三百支槍對於王士珍是非常重要的,他現在想統領部隊,能靠的僅僅是自己江北提督的官位。不過既然江北新軍上下都知道王士珍也是俘虜,這官位帶來的威望也大打折扣。但是有了這三百支槍,王士珍就有了底氣。彈壓部下也有了足夠的能力。

沉默了片刻,王士珍答道:「請轉告陳克,他的好意我領了。」

送行的隊伍里頭有好幾個方陣,大部分是人民黨的軍隊。作為敗軍,江北新軍對人民黨的部隊絕對談不上什么好感。但是經過一批穿著白大褂的人民黨軍醫部隊的時候,不少江北新軍的官兵卻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因為有軍官在隊伍里頭,他們不敢說什么。但是當軍醫部隊的醫生護士向他們揮手到別的時候,不少受傷的官兵竟然也揮手道別。他們知道自己的命是這些穿著奇怪白衣的人民黨軍醫救回來的。若不是這些人,傷兵在秋雨里頭,在接著來臨的寒冬中是絕對不可能幸存的。傷兵們接受了更好的照顧,條件比起未受傷的新軍官兵只怕還要好些。作為敵人,大家在戰場上互相廝殺是本份。這倒沒有什么可說的,但是作為俘虜,他們卻被治療,完全被當作人,而不是軍隊里頭的消耗品來待。江北新軍絕沒想到自己會被如此對待。感激之情的確是真心的。

王士珍是騎馬的,居高臨下,他把這一些盡收眼底。雖然不知道人民黨的全部心思,但是王士珍卻能保證,這些人下次如果還要和人民黨打仗,只怕首先就不會拼了死命。若是被包圍,沒了機會,人民黨讓這些新軍投降,他們立刻就會降了。

「陳克真的是大奸大惡啊。」王士珍忍不住想到。能做出這等大慈大悲舉動之人,定然是個英雄。自古英雄無善類,陳克的深謀遠慮甚至令王士珍無法想出破解之策。人民黨驍勇善戰,若是拉來的壯丁,在人民黨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但是若是再練一支江北新軍,王士珍砸鍋賣鐵也弄不出這么多銀子,他能依靠的只可能是這支被俘過的新軍。而陳克通過俘虜政策,不僅有效化解了新軍的仇恨,更讓這支新軍遠比以前更容易投降。若是王士珍再領兵打過來,只怕比這次敗的更慘。

王士珍再也不想下去,他催動馬匹向著徐州方向去了。這人民黨的地盤里頭給王士珍這輩子從未遇到過的失敗和打擊,他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