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 極不情願的妥協(十八)(2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2729 字 2020-06-19

汪精衛這種凡事都要找出革命理論的做法,陳其美是很不以為然的。革命要是靠嘴能談出來,同盟會早就該是中國最大的革命政黨了,輪不到始終對外部輿論不屑一顧的人民黨成為主宰中國的強大力量。

陳其美其實很欣賞陳克的一句話,「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對同盟會來說,能夠利用的就是朋友,利益沖突的就是敵人,這與革命理論毫無關系。陳其美堅定的認為,革命理論是為了掌權之後解釋自己行動的合理性的,如果掌權都辦不到,那就根本不用談及什么革命理論。更不用說以革命理論來指導革命行動。

終於聽汪精衛說完了那通幼稚的革命理論,陳其美用一種含著鄙視與懷疑的目光盯著汪精衛,「兆明,你還是怕了。」

汪精衛在陳其美這種目光下感到渾身不自在,一股怒火直上腦門。「既然陳兄如此說,我再解釋也沒用。請陳兄說說如何策劃此事!」

汪精衛最後帶著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神色離開的上海。陳其美的計謀說穿了十分簡單,汪精衛等人假意投奔袁克定,然後「奉袁克定之命」前去刺殺陳克。能不能行刺成功,這得局面。不過行刺成功與否,都得把事情鬧出去。此事一出,陳其美與汪精衛都相信,以人民黨與北洋之間深刻的矛盾,內戰定然一觸即發。

不過陳其美臨別時候的有句話讓汪精衛十分郁悶,「兆明此行我一定會向孫先生詳陳的。等革命成功,絕不會埋沒了兆明的功勞。」

汪精衛並不怕死,他想見孫中山也絕不是為了邀功或者訴苦。只是眼見中國當前的局面大出以前孫中山預料的情況之外,汪精衛感到頗為迷茫。盡管孫中山接連推出了好幾個版本的三min主義修改稿,可是總讓汪精衛感覺遠跟不上當前的變化。與最初「推翻滿清,創立民國」這簡單明快的宣傳一比,感召力大不如前。

在船上想了好幾天,汪精衛也沒能完全理順自己的思路。唯一有所進步的,倒是對陳其美的理解。眼下局面不清,汪精衛為了以何等名義鼓動起同盟會的支持者苦惱。陳其美就完全沒有這種問題,對陳其美來說,當前的目標極為明確,就是奪權。奪取屬於同盟會的權力。

確立了這個明確的目標之後,陳其美沒有任何惶然,而是把能用上的一切手段都給用盡。汪精衛承認,這是當前最好的法子。先有了同盟會的政權,才有同盟會的理念推廣。

但是這種不顧一切,用盡一切的現實主義態度,當然談不上有什么「道義」。至少同盟會的道義與當下的主流是背道而馳的。人民黨最近打青島的時候,已經明確宣布,凡是依附外國勢力入侵中國的,就是中國的敵人。這種鏗鏘有力的話就很容易讓人明白當前的局勢。同盟會現在到處拉外國的支持,從人民黨的角度而言,同盟會已經是完全的敵人了。

現實與理想,成功與失敗,汪精衛滿懷心事的回到北京。日本方面得知汪精衛回來,立刻就派人私下與汪精衛聯系。在會談中,汪精衛已經明白,陳其美已經和日本人聯系過了。陳其美的計劃也得到了日本方面的支持。當然,出面的並不是日本官方,這些年里頭,日本在中國也培養了一些勢力,籠絡了一些人。

袁克定依舊沒有找到敢去對人民黨動手的刺客,汪精衛派同盟會平津分部的年輕同志前去與袁克定聯系,表示這邊有人因為家人在於人民黨戰爭中陣亡,為了報仇,願意承擔起刺殺陳克的任務。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嘴上一說袁克定就能相信的,接觸得有一個過程。等了幾天,袁克定始終沒有下文。汪精衛更加郁悶起來。以他的個性,干革命就是轟轟烈烈。刺殺也是要光明正大,哪怕是被捕也要堂堂正正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以求最大的宣傳效果。通過暗殺引發內戰已經不怎么光彩,而事主袁克定這么一個混蛋先前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現在反倒裝起大爺了。汪精衛深深感到自己和這種人接觸,實在是丟人。

心里面有事,就沒有太注意身後。直到馬上要進同盟會平津分部所在的胡同的時候,汪精衛才習慣性的往後觀察了一番,那兩個探子擺明了沒想到汪精衛這時候觀察,立刻就露出了馬腳。雖然沒有太多反追蹤的的訓練,汪精衛知道自己是不能把探子帶去分部那里。他就跟沒到兩個探子一樣,盡量自然的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跟在汪精衛背後的是宋恩子與吳祥子,他們干這行很久,汪精衛異常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兩人的視線。既然已經被汪精衛發現,兩人也就不再躲藏,光明正大的跟在汪精衛背後。又走了一陣,宋恩子向吳祥子使了個眼色。吳祥子心領神會,在一個巷口趁汪精衛沒回頭的時候,閃身進了別的路口,接著快步向巡捕房那邊走去。

兩人本來也沒有太在意汪精衛,只是簡單的為了抓幾個「可疑份子」交差。沒想到這次一家伙抄出條大魚來。而且這條魚還偏偏是兩人一度極力避免去觸碰的。

袁大少爺找「敢賣命」的也有些時日了,消息絕非沒人知道。不過有些人是嚇得「不敢知道」,有些人則是別有居心的視而不見。不過同盟會平津分部被炒了之後,匪首汪精衛倒是潛逃了。可是不少書信電報和文件卻被抄了出來。下頭沒人敢承擔這責任,於是這批人和東西層層移交,很快就連蹦幾級,直接送給了管警察系統的趙秉鈞手中。

趙秉鈞一面在心里面大罵下頭的人沒擔當,一面為這燙手山芋感到極為難受。事關袁大公子,就是他趙秉鈞也做不了主。趙秉鈞嚴令所有參與此事的人不許外泄任何消息,自己則急急忙忙的去找袁世凱。袁世凱此時正在給嚴復擺接風酒,趙秉鈞是被從酒桌上叫出去的。現在他也不敢再回去,只能焦急的等待。

信任內閣總理的迎接可不是小事,袁世凱先是擺酒,接著又和嚴復長談。很晚了才有機會見趙秉鈞。趙秉鈞到袁世凱極力壓制著情緒,但是怒色根本無法完全壓住。沒等趙秉鈞開口,袁世凱就屏退了周圍的人。「智庵,我有一事命你去做。」

「大總統,何事?」趙秉鈞覺得自己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袁世凱交代的事情絕對小不了。

「你去把袁克定身邊的那些人都給我抓起來!」袁世凱一字一句把這句話從牙縫里面崩出來。說完之後,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羞惱,袁世凱的臉龐幾乎開始扭曲起來。

「大總統……」趙秉鈞覺得自己咽喉干的難受,他咽了口唾沫才說道:「有件事我得向您稟報。」

兩件事果然是一件事,嚴復見到袁世凱之後,私下向袁世凱透漏了掌握的消息。袁世凱大驚失色。他一來不太敢相信袁克定居然能傻到干出這等事。二來,他也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得有多嚴重。嚴復不愛誑人,在這種事情上,人民黨若是真心想設什么圈套,也根本不用派嚴復來吹風。

在忐忑不安中,袁世凱從趙秉鈞這里得到了確切消息之後,真的是心灰意冷。他面如土色的呆坐在那里,半晌不吭聲。

「大總統,」趙秉鈞被嚇住了,這等事千萬別把袁世凱給氣壞了,「大總統,就我們抄出的東西,這件事背後有好多人耍陰謀詭計。大公子只是被人給騙了。」

聽了這寬慰的話,袁世凱猛然站起身。「被騙了?那些人怎么不來騙我?怎么不來騙你?還是他自己鬼迷心竅,自以為是。我現在說袁克定這王八羔子被騙了,誰肯信?!」

這聲音就跟受了傷的老虎一樣,那股子濃濃的殺氣讓趙秉鈞感覺呼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