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托妻獻子(2 / 2)

趙偁深深看了蘇軾幾眼,緩緩點頭,拱手道:「多謝。」再不多言。

畢晶扮作蘇軾隨從,和蕭峰郭靖隨侍在側,見兩個人你一眼我一語地打啞謎,想了想就明白過來。

這件事看上去只是小事,但背後,卻牽涉到司馬光,甚至牽涉到****,一個處置不當,就很可能影響自己前程。趙偁顯然明白這一點,因此想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從某種意義上說,此事發生在他在任時,由他處置,自然也理所應當。

而蘇軾卻當仁不讓,提出提前交接,把事情搶了過來。這等於是要親自面對朝中的種種紛爭和壓力,從而保護了趙偁。而且這人想幫人就直說,而且把自己將要面臨的壓力坦然說出來,說話做事,毫不虛偽做作,無怪乎人氣這么高,朋友遍天下。

不過這趙偁雖然名字不顯於後世,竟也是個有擔當知進退的君子,倒也不可小視。難怪陳季常對他都不吝贊美,以至於找人辦事,還不得不繞過了他。

現在畢晶倒是想起來了,好像在什么故人的集子里,讀到過《送趙漕偁》的四言詩,詩寫得老長了,也記不得那許多,只記得里面說「人之古貌,心未必醇。心醇貌古,或非通人。我視趙公,其貌甚古。心德俱醇,通達明悟」,想來這家伙不但是個老帥哥,官聲人望都還不錯。

而幾年後,蘇軾在《趙偁可淮南轉運副使制》中,說趙偁「汝昔為文登守,而海隅之民,至今稱之」,又說「今淮南之人,困於征役,而重以飢饉。汝往按視,如京東之政,以寬吾憂」,大概兩人的交情,從這時候就開始了吧......

蓬萊錢知縣很快就奉召趕到知州府後院。

這廝原本心里就有事,這兩天一直擔驚受怕,托朋友走後門,先後出動衙役,鋪兵,最後連駐軍都出動了,結果仍然鎩羽而歸。面對那臉色鐵青的軍官時,這廝就有點不好的預感,等看到蘇軾和趙偁的臉色,更是心驚肉跳。

這位錢知縣來得快,去得也快。

蘇軾只問了他三句話。

第一句是,「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貴縣忘了聖人先賢的教誨么?」

錢知縣急忙分辨,這是上體聖意,乃人臣本分,蘇東坡冷笑兩聲,呵呵道:「你可知,本府剛剛說那句話,出自何處?」

錢知縣臉色忽然大變,身體情不自禁顫抖起來。

母老虎女扮男裝,也站在邊上,偷偷問畢晶:「啥書啊,嚇成這個德性?」

畢晶撇撇嘴:「《資治通鑒》唄!」

哈?母老虎瞟了眼錢知縣,一陣幸災樂禍,這倒霉蛋想借阿雲案攀上司馬光,沒想到這是對著司馬光的大臉狠狠扇耳光子了啊!

這回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吧?

不過蘇東坡確實也夠陰的,不動聲色間,就給對方挖了這么個大坑。當然,不排除蘇軾就真這么想的,讀書人坑人能叫坑嗎,那一般都叫言詞鋒利、思維敏捷......

不過畢晶卻是一陣狐疑。《資治通鑒》書成於元豐七年(1084),次年即元豐八年,范祖禹、司馬康、黃庭堅、張舜民等奉命重行校定,元祐元年(1086)校定完畢,送往杭州雕版,元祐七年(1092)刊印行世。現在這個時候,這書還沒有刊刻。

但看錢知縣嚇得這個德性,肯定是看過了。那么,究竟是陳季常等人的穿越改變了歷史,使這本書提前面世了,還是錢知縣通過某種渠道看過手抄本,就跟當初的小青年絞盡腦汁看《xx回憶錄》《少x之心》一樣?

但無論如何,錢知縣這回是一定要倒霉了......

這句話的原本出自《孟子》。原文是「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現在這句話,只是改動了幾個字而已,但這個改動,卻大有來頭——「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出自《資治通鑒》,而且雖然沒有「臣光言」這三個字的帽子,卻不是通鑒引述他人的話,而是司馬光在《周紀四》中的論述發揮!

投機鑽營,一心想向司馬光納***的錢知縣,怎么會不想方設法找《資治通鑒》來讀,又怎么會不知道這話的分量?

見他駭然變色,蘇軾問出了最後一句:「公行此事,欲陷太後、官家和司馬相公與不義乎?」

這句話口氣並不如何峻急,但錢知縣頓時軟在座位上,渾身顫抖,想分辨幾句,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想想蘇軾的聲望,想想他和司馬相公的交情,一種叫做絕望的情緒,立刻籠罩了他的全身。

蘇軾厭棄地看著這個幾乎癱倒的軟骨頭,哼了一聲道:「此事本府自會處置,日後,也自當與司馬相公分說——貴縣先請回吧。」

錢知縣費了好半天勁,才勉強從椅子上站起來,失魂落魄地向外艱難地挪出去,竟然忘了與蘇軾施禮作別。因為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要他回去聽參,這也代表著他的官場之路,已經徹底結束。

這時候的他,自然想不到,忘記向上官行禮,不但被蘇軾再度鄙視,他的罪狀,也多了一條......

這件事,就這么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沒有泛起任何浪花,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但畢晶知道,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頭。

歷史究竟會不會就此改變,或者換句話,究竟會不會被蘇軾扳回到原本軌道,大的斗爭,還在後頭呢!只可惜,在這邊不能無限期呆下去,也只能暫時先回去,等有什么大變故再來了,反正吳老二那邊有實時監控......

但是,畢晶也沒這么就走。畢竟來一趟也不容易,特別是碰上蘇東坡這種文人偶像里的偶像,這么一走,簡直不拿蘇軾當盤菜,啊不對,是暴殄天物,呃,也不對,這叫入寶山而空回。

和趙偁完成交接之後,蘇軾循例進謝上表,上謝兩府啟。同時上了劾蓬萊知縣昏庸、妄為的彈章,自然,也忘不了給司馬光寫了封信,詳細解釋了自己處置登州阿雲案的由來和理由。

而後,蘇軾就很快投入了工作之中,馬不停蹄地視察海防,到田間地頭、小街陋巷訪問民生,一天天忙得不可開交。

蘇軾雖然是秘密前來,但一旦出現在大眾面前,就再也隱藏不住了。當地百姓聽說蘇軾新任登州知州,也不知道是誰先提議的,呼啦一聲就把他圍了,不到半個小時,蘇軾周圍就已經人山人海了。

幾個老頭圍在他身邊,領頭的那個雙手高舉酒杯,對蘇軾道:「公為政愛民,得如馬使君乎?」您能像前任馬使君一樣,為政愛民么?

馬使君即馬默,熙寧年間曾任登州知州,政績卓著,有遺愛於民,深得愛戴。蘇軾剛一到任,這老頭就下馬威似的這么發問,完全不顧好聽難聽,山東大漢直爽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就算七老八十的老頭兒,也不例外。

但蘇軾卻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雙手接過酒杯,擲地有聲道:「軾將勉力而行,不負父老所望!」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成千上萬百姓齊齊叫起好來。

也正因如此,蘇軾的調研得到了百姓大力配合,進行得極為順利。

而到了晚上,調研歸來的蘇軾,就跟當地官員酬酢往來,又跟畢晶蕭峰,特別是陳慥談天說地,日子過得充實逍遙又快活。

這幾天,母老虎整天跟母獅子和母豹子帶著阿雲到處閑逛,好得蜜里調油,甚至母獅子對母豹子那些隱隱的敵意,都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過了七八天,楊過帶著蘇軾大小老婆和蘇迨蘇過倆兒子,經海路抵達登州,在蓬萊上岸。蘇軾接了全家,越發快活,干勁兒更足了。

不過畢晶和陳慥看著蘇軾置辦家當,安置妻子,卻都暗暗搖頭。因為按照歷史的走向,蘇軾在登州,其實只待了五天,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了以禮部郎中召還的詔令。這一次,雖然因事出突然,提前抵達登州,但算算時間,不等他徹底安頓下來,詔令也差不多該到了。

王閏之和朝雲一到,猛獸女子三人組,立刻變成了五人女團,大街小巷逛得不亦樂乎。而阿雲跟這幾個女人混了幾天,終於不再那么羞怯內向,充分發揮了一個登州首富......太太的功用,大把大把的錢流水價花出去,每天大包小包給五個女人帶貨。

當然,也許這才是阿雲的本性,之前的羞怯內向都是超我壓制了本我和自我,畢竟這也是一個十三歲就敢提刀看人的主兒,比十四歲當街殺人的秦舞陽還小一歲。畢晶都不知道,以後回到現代,讓這四個女人整天混在一起,究竟是好是壞......

特別是看著這幫人大包小包的東西,畢晶一陣兒頭痛。瞅個沒人的空擋,拉住母老虎道:「你買這么些東西有啥用啊,什么也帶不回去,這不浪費錢么?」

「咦?你第一天認識女人啊?」母老虎不屑道,「女人買東西還需要有用,還需要理由么?」

「我......」畢晶當場被噎回來,撇撇嘴道,「說得跟自己是個富婆似的,還不是讓人阿雲兩口子出錢啊!」

「反正那些錢一分也帶不走,還不如就地花了,落個心里舒坦呢!」母老虎鄙夷道,「再說了,好朋友又通財之義,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我還托妻獻子的交情呢!」畢晶一陣頭疼,「你這是跟那幫俠客待久了,覺得哪兒都是****了是吧?」

「呸!我托你個大頭鬼!」母老虎啐了一口,「你打算托誰啊......」

「你等等兒!」一說起托妻獻子,畢晶忽然想起件事兒來,皺著眉問,「母獅子和母豹子怎么樣了?陳季常這廝不會懼內不敢帶母豹子走,把他托付給蘇東坡吧?那可真要托妻獻子了......」

「呸,怎么說話呢,什么叫母獅子母豹子啊,真難聽!」母老虎瞪這死胖子一眼,隨即皺皺眉,「看山去是挺好的,可這事兒吧,我看也沒那么簡單。琴操妹子總是有點怯怯的......」

畢晶也皺起眉:「怎么柳月娥還沒攤牌么?把事情說清楚就這么難?眼看咱就要走了......這母獅子,怎么也這么不爽利?」

「你才母獅子!」

房門砰一聲被猛地推開,柳月娥柳眉倒豎,狠狠瞪著畢晶。

畢晶嚇一跳,往後一瞅,見陳慥和琴操也跟著進來了,忙扯開話題道:「賢伉儷怎么來了?」一邊說一邊可樂,媽的稱人賢伉儷都倆人一對兩口子,這三人行的怎么算?

柳月娥哼了一聲:「找你們,把事兒攤開了說唄。」

我......

畢晶又嚇一跳,聽見了?隨即白眼一翻道:「我說你們怎么還有聽牆根兒的愛好呢?」

還得說是母老虎,親親熱熱上去,一手拉著母獅子,一手拉住母豹子,打圓場道:「就是,咱們姐們兒什么不能說,什么不能解決的?咱不理這胖子。」

對母老虎柳月娥就客氣得多了,笑著打個招呼,隨即臉色就沉下來看著畢晶:「這兩天事兒辦完了就走是吧?我家相公也不能留,一定得跟你走是吧?」

畢晶聳聳肩,明擺著的么!

「那我們呢?」柳月娥眉毛又不由自主豎起來,「只能留下來?」

嗯?畢晶驚訝地看了母老虎一眼,那意思這么些日子了,你還沒跟他們說清楚呢?

母老虎啊了一聲,小臉難得地一紅:「不好意思,凈顧著逛街掃貨了,忘了這茬兒了。」

你個敗家娘們兒!畢晶瞪了母老虎一眼。

其實他也知道,母老虎之所以沒說,大概率是因為柳月娥根本就沒問,或者說,這女人心里其實也挺恐懼的,生怕跟陳季常分開。這女人看起來彪悍,但內心的安全感,也不是那么足。可也是,哪個安全感十足的女人,會看老公看那么緊呢?

「哪兒能呢!」畢晶忽然對柳月娥起了一點同情,攤攤手道,「雖然咱是往回帶人,可棒打鴛鴦這種事兒,咱可做不出來——損陰德的!」

柳月娥明顯聽出畢晶的弦外之音,瞪他一眼,轉回頭面對陳慥,神色異常嚴肅:「好了,你選吧。」

陳慥一愣,隨即臉色一變:「選什么?」

「很簡單。」柳月娥一指琴操,「帶她走,還是帶我走——我跟你說,只能選一個!」

琴操臉色頓時就白了。

畢晶心里一突,這女人搞什么?真想搞托妻獻子?合著這兩天跟琴操這么親熱,全是做戲來著?忙道:「娥姐你誤會了,不是只能帶一個,十個八個都成......」

「你閉嘴!」柳月娥兩條眉毛,跟母老虎一樣直豎九十度。畢晶下意識打個冷戰,頓時閉嘴。

琴操慘然一笑,神色依然發白,艱難道:「我......我留......」

「你也閉嘴!」柳月娥厲聲喝道,「讓他自己選!」

琴操臉色更白,嘴唇哆嗦著看著陳慥,目光中又是期盼,又是黯然,泫然欲滴。

陳慥抬起頭來,與琴操目光對視片刻,又轉向柳月娥,半晌,緩緩搖頭:「如果一定要我選,那么,我選擇留下......」

畢晶當時就急了:「開什么玩笑!」雖然很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影響這三位,可這是原則問題!

陳慥苦笑:「我知道,我們是不能留下來的......但是,如果我不在人世了,是不是就沒有問題了?」

什么?畢晶和母老虎同時一驚,要死?

「四郎!」琴操驚呼一聲,但神情語氣卻激動不已,顯然心神激盪得厲害。

柳月娥斥了琴操一聲,雙目直視陳慥,聲音陡地尖銳起來,森然道:「為了她,你寧可死?」

「為了你,我也可以死。」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陳慥反而平靜下來,長長吐了口氣,坦然道,「月娥,你我相知數年,情深義重,但琴操與我也曾共患難......我知道我混蛋,我渣,但是你們兩個,無論要我割舍哪一個,我都寧可死!」

盡管當著柳月娥仍然有些底氣不足,但琴操卻再也忍不住,深深道:「四郎,你和夫人走吧,有你這句話,我夠了......」

「你閉嘴吧!」柳月娥瞥她一眼,神色復雜難明,緩緩點了點頭,看著陳慥和琴操,忽然豎起兩根手指:「兩個條件。」

「什么?」陳慥琴操同時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柳月娥已經自顧自對琴操道:「第一,幫我把這個家伙盯緊了,絕對不允許出現第三個!」

說著瞪了一眼驚喜交加的陳慥和琴操,嘴角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第二,伺候人的事兒我干不來,以後做飯洗碗,都是你做!只要......」

話沒說完,琴操就顫抖著叫了一聲:「姐姐!」一頭扎進柳月娥懷里,緊緊抱著那高挑柔軟的身子,眼淚不可抑制地滑落。

「傻丫頭。」柳月娥憐愛地撫摸著琴操的秀發道,「這些年你和他的事兒,我都知道了,真當我那些手下是白吃飯的?」

說完這霸氣四溢的一句,又柔聲道:「你又漂亮,又聰明,又能干,而且情深義重。這樣的姑娘,誰能不愛呢?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說著瞥了眼陳慥,扁扁嘴道:「就是便宜這家伙了......不過還好,剛剛試了試她,居然肯為了你死,將將就就也算有情有義了。」

琴操羞得把頭埋在柳月娥懷里,目光如水,內心的喜悅卻怎么也掩不住。

「喂,說你呢!」柳月娥又白陳慥一眼,哼了一聲道:「以後你要敢對不起我們姐妹,你知道後果!」

陳慥這時候剛從驚喜中醒過神來,點頭如搗蒜,深深一揖道:「謹遵夫人之命!」

「德性!」柳月娥白他一眼,嬌媚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