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招遠(2 / 2)

唐殘 貓疲 2733 字 2020-06-22

「聖主英明果然。。」

於是,最後的朝論還是以盧攜一眾人等的大獲勝出,宰相王鐸的守司徒、侍中、江陵尹、荊南節度使、諸道行營兵馬都統盡數消去;但在鄭畋為首的派閥黨人全力保全之下,總算是免除了更多來自政敵的後續追究,而只是消奪了所有的食邑和勛職,卻以留宅思過的名義保留了重新起復的機緣。

進而當庭決議由政事堂傳堂擬貼,改任坐率雄兵於江淮的鎮海軍節度使、浙江西道觀察處置使高駢,為檢校司徒、同平章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充任淮南節度副大使,掌管節度使事務;並任江淮鹽鐵轉運使、江南行營招討使,晉封為燕國公,食邑三千戶。

而作為這一切無形幕後推手的田令孜,也在毫不動容的打量著這一切,尤其是鄭畋一黨面上的失落與晦氣的表情;自有一番令人愉悅和快意的滋味。

正所謂是兵法權謀之中的料敵先手;如今這一幕的奠基其實早已經然在他侍奉天子的日常當中就潛下了伏筆了;因此只待時機一到就自然有人循勢而動,不消自己的吹灰之力就水到渠成了。

事實上出身卑微的他從不起眼的小馬坊使,開始就懂得如何恰如其分的討好和迎合,尚是普通皇子的當今聖人,也就是事君以赤誠的基本道理。

他也十分清楚和明白,自己權柄和名位的來源根基所在。尤其是自從他得蒙新天子簡拔為高位之後,他更是幾乎就再沒有對君上說過任何虛誇之言了。

當然了,有些事情就算是他從來不說,但是圍繞在這位玩性十足的少年天子身邊的侍御、宦者之中,也有的是人願意去說、願意去做;他只要順勢接受和引導這番結果就行了。

甚至有的時候為自己正名和撇清的需要,他還會反倒過來進行勸諫和駁斥,那些明顯過於浮誇和虛妄的逢上所言;或又是主動勸說保全和赦免,一些屢屢不討天子喜歡的沽名釣譽之輩。

因此他在能在這位興趣涉獵甚廣,而時常心無定性的少年天子身邊,前後歷經數批內宦更迭,而始終寵眷不移、信重不衰;就算是面對號稱大內「兩只羊」的老宦世系楊復恭、楊復光兄弟,也依舊穩穩壓過對方一頭。

哪怕對方才具出眾而頗有功績,在朝野當中廣受好評,天子也不得不始在軍國大政上任之重用之;但是一旦涉及真正要緊的事情和關鍵之處,聖主首先想到的還是與自己這位「大阿父」商量和問計。

他也可以容忍那個自以為忠直敢諫,而時常在天子身邊做驚人言的伶人石野豬;因為他始終是個士人所看不上也不會接納的卑微倡優之身;就算在天子身邊再怎么博名出位也不可能與那些,有資格挑起、擾動輿情的侍講學士或是拾遺補諫的言官同等而論。

甚至是那個事事針對他的左拾遺董昌,他也是求請天子予嘉賞以鼓勵言路,然後回頭再名正言順的左遷外放到地方上去,讓自己的黨羽來慢慢的炮制;而自己就不用沾上絲毫的干系,依舊是天子身邊那個與人為善的田阿翁。

而對於宰相鄭畋,他亦是贊同和欣賞對方的大才,哪怕是作為政敵和對手,自從他排擠走了同為樞密使的前朝大宦——西門思恭,把人趕去守陵的那一刻起;飽受西門大宦故舊世恩的對方,就已經與自己不可能在走到一起了。

他就像是一直躲在幕後耐心羅織大網的漆黑文蛛,不動聲色之間就將朝野之中的大多數事物,給囊括在了自己牽動調理的絲線之間了。

「臣惶恐。。」

本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卻不想正欲退下的鄭畋卻是再度舉勿道。

「尚有一事須秉聖人。。」

田令孜不由心中微微一跳,難道對方身上還有什么自己所沒有掌握的情況和後手么,卻是慢慢向著這位迫不及待露出倦態的天子靠緊了幾分。

「自草賊陷廣府,曾有虛氏妖僧淵玄危言惑眾,鼓動愚夫賤民為亂地方而殘害士人、縉紳無算。。」

鄭畋卻是心中別有計較的凜然道。

「如今黃逆出嶺為禍亂,虛氏更是得以竊據嶺外之地,而驅役百姓、物產為賊所濟;更把持南海貨殖孔道,阻絕海內藩貢而坐利巨萬。。」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留心到盧攜面上的不以為然,依舊老神猶在的田令孜,還有臉上越發無趣起來的當今天子,才抑揚頓挫的道。

「而今更是陷沒了安南諸管,竊奪得了當地的稻漁、港埠之利。。朝廷委命的守臣、將兵盡皆死難,而賊勢愈烈。。」

這下庭下臣班之中就像是靜水丟下了個大石一般,頓時嗡聲嘈雜的議論紛紛起來。畢竟,這安南諸管可是十多年前方才在那位「南天一柱」手中收復回來的一大潑天功績;不想才出南蠻之患卻又陷於草賊之手。

「臣仆於心切切,請朝廷發旨兩浙、福建、宣歙諸鎮兵,專委一帥臣督往討滅之。。以絕黃逆後濟。。可選老於戰陣而屢破過草賊的良將;」

經過這番的鋪墊和過渡之後,鄭畋才再度開口道。

「臣仆再奏,請懸發天下追索虛氏賊的跟底,當夷滅五族以儆世間效尤。。另可榜告天下義士。以賊首來投者,勿論死活皆得朝廷厚賞。。」

「此賊有坐地盤剝聚斂之能,其害更甚於別部草賊流寇之眾。。萬萬不可枉縱之念。。」

一口氣說完這些主張方和略重歸臣班之中的鄭畋,卻是暗自吐出一口郁氣來而與自己同仁交換了下眼神。

依據他如今的城府和胸壑,盧攜一黨如今是事事必然針鋒相對之,而藉王鐸去位乘勢今追猛打而下;那就拋出這個暗藏棘手的香餌,且讓他們好好端疑上一陣,以聲東擊西的挽回一陣眼下的局面。

畢竟,草賊如此做派簡直就是在抽打那位,盧攜一黨所寄予厚望的「高令公」,如今改作「高使相」的國家干臣顏面了。也是逼得身為舉主和保人的盧攜,不得不做出對應和舉措來,不然馬上失之君心和輿情了。

雖然此事未免有些對不住他派出去暗行招撫的人手,但是為國家大計而論卻是沒有什么不可以犧牲和舍卻的。反正他當初就已經做了兩手打算和對應之策了。

另一端退入臣班的盧攜,卻也是心中一動已然隱隱有所脈絡了;如今坐鎮閩地卻為地方豪強所迫,連治所都進不得而只能在建州行衙的福州觀察鄭鎰,貌似就是這位鄭相公的族兄啊;

另外,他之前一力保薦而追隨任招討副使曾元裕,剿滅了初代賊首王仙芝的武衛大將軍張自勉,也正當閑賦在家卻是為他留京不去;

難道此番突然作為,還有「項庄舞劍、意在沛公」的其他用意。比如別出蹊徑的在大唐東南邊角之地,再抓一路軍權為奧援之類的可能性。

然而,就見那位年輕聖主對著身邊的田大宦交代了幾句之後,才有些不耐的轉過身來道:

「令兩宰並政事堂諸公,延英殿留朝再議。。」

。。。。。。。

《兩京志異》:

「乾符七年冬至朝,京兆出榜懸拿虛氏妖僧首,賞見錢五萬緡,白身加二階品流內銓選,蔭一子將仕郎。。」

「五陵游俠、惡少爭而往赴,時有沙門、別姓者皆戕害之,天下累得首報官竟以千計。。。」

「又有嫌怨者暗告舉發之,凡居邑破家問官者何止千百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