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恩詔不念棟梁材(下(2 / 2)

唐殘 貓疲 2785 字 2020-06-22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然後,這首詞字被站在樓上的太平軍士卒,用擴聲的鐵皮筒子逐一的傳遞著吼出去之後;頓時又被聚集於台下的太平將士往復高聲唱誦著,霎那直沖雲霄而上撞碎震散了晴空之下些許低積的雲靄,又隨風越過了城牆綽綽約約的傳入了江夏城中;

更別說是那些聚集在台上,各種驚色惶然和駭然失色一片的人群當中;已經被人給推擠著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溫憲,霎那間的輕慢和譏嘲之意依然是盪然無存,而只剩下口中的喃喃自語:

「國家何其不幸。」

「朝廷何其不爭。。」

「竟至如此胸懷的人物流於賊中呢。。」

而在高台之上,

「你覺得這首詞子尚可呼。。」

周淮安轉身對著另外一個人道。

這人生的劍眉闊臉看起來頗為精神,只是一副誰都欠三分的不討喜表情,而顯得與在場氣氛很有些格格不入。卻是當初混在朝廷使者隊伍當中,又被逮出來的意外收獲曹全晸之子曹翊。

雖然他身處腐化墮落的官軍陣營當中,卻也屬於有膽有識一類的存在,居然敢借機來太平軍中窺陣,只是運氣不好被豬隊友給暴露了,而成了階下囚而已。

當然了,相比那些被扣下來之後,根本不用動刑和多加逼問什么,就各種自行腦補出許多可怖遭遇,而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出使「同伴們」。他在言行上就顯得很是硬氣,眼光也是相當的不錯而嘴上毫不留情的。

因此,周淮安刻意叫人把他帶在自己附近,時不時的撩撥和刺激他,以官軍和朝廷角度進行評價(嘲諷/斥罵),也算是一種變相的以人為鏡。

這次出陣也把他帶了出來,也是藉此釣一釣魚看看有沒有人會自投羅網來救他,順便刺激一下他爹曹全晸的反應,畢竟對方還是目前太平軍直面的主要對手之一。

「詞是好詞,句是佳句,」

對方卻是表情復雜的猶豫了一下才道。

「膺景與物,舒志展懷足以後世傳唱一時。。。」

經過這段時間的打磨和接觸,曹翊已經不想當初那么苦大仇深和交涉生硬了;不過就算被周淮安拿各種豐富的常識和經驗當面打擊的多了,顯然他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言語上冷嘲熱諷的機會,而又有些嘴硬的連聲繼續道。

「只可惜詞者墮在賊中了。。未免污了這番拳拳報效功名的蘊意。。」

「卻也是個被自己身給局限的。。」

周淮安不由嗤嗤有聲的笑了起來,心中卻微微驚訝了一下。

這首詞子雖然比不了前幾首的經典,但好歹可是出自後世那位大名鼎鼎的岳飛、岳武穆,在北伐中原前夕所做的寄望之詞,因此其中肯定是有類似的心意寄托。

這曹翊還不愧是朝廷老牌宦門世代,而號稱父子祖孫皆進士出身的一代家風淵源;他居然可以感受到其中隱含的別有韻意啊。

這時候,負責鎮壓城中的霍存也過來報告情況,於是這場頗為倉促的黃鶴樓之行,就此算是告上了尾聲。

。。。。。。

而江夏對面就是沔州的漢陽城,雖然城中尤是一支義軍別部占據著,但是對於治下的控制力相當有限,以至於就在近郊城外,猶有官軍和土團活動的形跡。

所以在太平軍水師再度出發之後,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冒險撐船渡過長江而去。

因此一直在關心著大江前沿各部草賊動態,身為江西招討使兼天平軍節度使的曹全晸,很快就在寄邸的安州安陸城中,得到了相應的消息和記錄。然後亦有人在報告和分析著相應的情形

「據聞大衙內就在那個賊首的身側,終日精銳衛士不離左右,這處出行在外更是如此。兒郎們雖然折損了好些個,始終無法接近半分,更別說飼機救人了啊。。」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他這是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么。。天家的九重宮闕豈又是那么好進的,還是在太液池的萬歲山上召對和飲宴。。這豈是等閑臣子的可以受到的禮遇。。」

「而依照他的年紀,或許是在幼時隨尊長進宮拜見過前代聖主也未可而知啊,這下關於他身世的揣測范圍就一下子大為縮小了不是。。」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這是有北上東都廊括中原之志啊,節帥鎮防淮南與山(南)東(道)之交,首當其沖不可不防啊。。」

「防什么防,太平賊遲早想要北上,這又不是難揣摩的事情;而黃逆肆虐江東之後,難道就不北上攻淮了。。節帥最少也要面臨其中一路的。。」

「節帥,某以為太平賊多以嶺人為眾,尚且不耐北地霜雪就能與劉節制攻掠往來,只怕是開春之後道途初通,山南道亦是危亦。。須得早做決議啊。。」

「有什么好決議的,眼看著太平賊首虛氏溯江而上,就是一副要與黃逆合流之勢,難道單靠我等一鎮人馬,就能夠獨立支應么,還是以唇亡齒寒之意盡早取得淮南鎮的協力。。才是當務之急啊。。」

說到這里,曹全晸的麾下幕僚們,卻是在一時間爭執不下起來。然而面如銅色飽經滄桑胡子灰白的曹全晸,卻是不為眾人所察的重重嘆了一口氣。

一方面是嘆息他命運多坎的長子曹翎,但至少他是忠於王事就算現在死了,也是安的其所而不辱門楣;就怕草賊拿活著的人來做文章,而攀誣和構陷道自己這邊的干系,比如私下暗中與賊通之類的猜忌之言,那才是最大的麻煩啊。

另一方面,則是隨著對方身後背景可能存在陰影和干系,愈發顯山不露水的逐步顯露出來,他反而是心中越發的擔憂和不安起來;眼看著這區區一個虛賊首,可能牽涉到朝堂和前代天子的故事,就算是他身為國朝征戰多年的宿帥,也不免要惶惑起來。

難道已經有人預見到朝廷未來的局面亦是難以為繼,而提前在草賊之中開始有所布局,而想要行隋末國初的代立之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