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單於一平盪(下(1 / 2)

唐殘 貓疲 2421 字 2020-08-16

不久之後,望著在輸血皮管的汨汨流淌之下,重新陷入呼吸微弱倒還算平穩的沉睡當中的慘白女子。已經重新洗漱和潔凈一新之後的周淮安,也得以抱上了這對龍鳳胎中之一,感受著仿若是又千鈞之重當中,無形血脈相連的悸動所在。

而在視野當中蜇伏了許久的輔助系統,也不再吝惜能量的好好掃描了一遍母子三人;這兩個皺巴巴小家伙除了幾處胎記和生產造成的瘀痕之外,基本上就是相當的完整和健康。而張氏同樣也是生體特征黯淡了一點,但暫且還算穩定。

「葯兒現在總算明白了,郎君為何要讓人給她說那種無端惹人嫌惡的話語。。」

抱著粉團而一般另個新生兒的曹紅葯,亦是滿心的好奇與謹小慎微,仿若是手腳不知何放的寵溺形諸於顏色。

「只是郎君的威嚴不容動搖,就由妾身來暫充這個惡人了。。」

「如今的芸卿身體虛弱至極,怕是沒法撫育和照管日常了,卻是要你這個大母多多的用心和辛苦了,這也是應有之理啊。。」

周淮安卻是笑笑道:

曹紅葯聞言卻是在沒有說話,卻是滿心歡喜的全情貫注在了手里襁褓當中。那剛剛吃飽了母乳而睡得正香的粉團子似得濕漉漉小臉,卻是讓她越看越歡喜起來;而根本忘卻了之前輾轉徘徊之間的那點隱隱憂慮,而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像阿母那樣,好好的教養這兩孩兒。

正在享受著難得的溫情和安逸之間,就見女衛隊長月姐再度走進來道:

「前庭已經布置和准備好了,就等王上帶著世子前往接受朝拜和瞻仰了。」

片刻之後,在牙城前的大校場上,汲汲擠滿了全城匯聚而來的軍民百姓,而前排更是站滿了擺著香案花果,正在膜拜禱告的父老士民代表;以及所有正在城內的大小官屬和軍將成員;他們幾乎是在抱著孩子的周淮安和曹紅葯顯身的那一刻,齊身朝拜行禮著爆發出山呼海嘯的聲浪來。

「世子萬福金康。。」

「敬拜楚王恩德流長。。」

與此同時,人群之中更有許多人淚流滿面的感懷道:

「萬世基業就此奠定了。。」

「太平軍的大業不可動搖了。。」

然後在張燈結彩的城內外各處酒樓和行院當中,以慶祝為名相繼喝醉了一波有一波的各色人等。隨後,隨著以江陵為中心擴散開的消息,是分批下去作為普天同慶的軍隊、地方加餐,以及發往各個編管地、勞教、服刑場所的,新一輪減刑和赦免的甄選活動。

而在一片歡聲笑語而賓朋滿座的江陵城中,韋庄、韓渥和杜荀鶴等幾位京華老友,也在一處好容易找到空位的私家館行當中相聚一堂,而這一次又多了一位道號東瀛子,如今正在商州主薄麾下充當署理的前道士杜光庭。

雖然是剛開業不久的私家館行,但是其中的菜餚置備還是頗用了一番心思。剛開封的紅稻醇,乃是來自峽江道的綿口淡酒,又有曾經在京華士人中引為時尚的葡萄釀,只是屬於南海出品三年成色的新酒。而配菜先有冷盤拼對的糟鵪鶉、蛋滾腸和五色蛋盤;

而稍後端上來的頭菜是鵝腹填雞肉餡套烤的炙小合子,頭湯是本地特色的魚腹菌羹;然又有醋拌糖蟹、光明蝦炙(活蝦烤制),白龍曜(蔥姜拌鱖魚絲),羊皮花絲(炒羊肉絲,切一尺長),雪嬰兒(豆苗貼田雞凍);主食則是黃澄澄的巨勝奴(蜜制饊子)和沾滿芝麻的酥皮胡餅,也有撈熟拌上醬料的水引餅。

而來同樣來自京師平康里中曲的館主在擺設完之後,就很有眼力的帶著養女和侍婢們退了下去,把場合徹底留給了這些大老爺們的高堂闊論與杯著交酬。畢竟,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並不適合她們出來彈唱和侍奉在旁的。

而在酒過數輪之後,就算話雖不多但是句句皆為風趣依然的杜光庭,也很快消除了生分而融入了其中;只是在場身為召集人之一的韓渥,卻是在隱隱酒意上頭之間,又難免有所稍閃即逝的心思重重。說到底還是他如今的身份變化有所干系的。

事實上,自從堂妹韓霽月在某次梅園詩會後,被招寵為隨侍之後,也變相水漲船高的影響到了他的日常境遇當中。雖然沒有那種直接被優養和厚待起來的終南捷徑,但是在日常公務和生活當中,明里暗里所受到的關照和優待,卻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然而他又發現事情遠不止於如此。自從有了這個「准外戚」的標簽之後,無論他如何的努力和想要作出一些成就來,還是不免在他人的議論和評價當中,被隱隱多帶上了一點「裙帶關系」的顏色;這就讓人十分郁悶和憋屈了。

以至於,現如今他可以傾訴和獲得排解一二的也就是眼前這些,依舊對他一如既往也堪稱患難之交的京華故友了。更糟糕的是,當初酒後失態一夕風流所惹下的事情。本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尋常的行院伎家女子,事後交接起來也算是談吐不俗,而與之愈發親近有了納取之心。

然而,當他提出這個想法而進入例行的背景調查之後,卻被告知對方居然是個五姓女,還是比較靠近大宗嫡系的枝干,而出現在這個行院里的背景也不是那么的簡單。這就讓韓渥有些痛苦和難以割舍了。因為按照太平軍的制度,與這種本該被鎮壓和清算的舊日門第,私下結親是要影響仕途前景的。

如果他只是甘心做一個享受門蔭的「准外戚」,那倒無所謂這些惠譽再三,只要隨心所欲好了。但是,韓渥自從進入太平軍的體制之後,也與其他許多少多受到整體環境感染和影響、熏陶的年輕人一樣,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番想要在如此壯闊時代洪流之下,有所作為的抱負和志向。

於是,他這番萌心初動的私情就成為了理想和志願上的最大阻礙了;也因為這個女子實在是符合他理想中的佳偶之選。偏偏他還不能與對方明言,而只能一步步的保持距離和疏遠只,這就讓他愈發的苦悶和郁結起來了。

而身為友人的韋庄、杜荀鶴,自然是知道個中情形,但是也是礙於立場而無從勸解,反倒是各自苦笑著對視了數番之後,又有韋庄大聲嘆息著籍此說起了自家的事情來了:

「致光啊,難道就只有你一家的煩擾么?我和彥之身後的家門那邊,豈又得獨善其身呼?」

「難道是城南韋杜的干系。。」

在旁一直笑而不語勸飲不斷的杜光庭突然開口道:他乃是處州縉雲(今屬浙江)人,雖然也姓杜但就相去甚遠了。

「正是如此。。乃是窮遠貴近的故例了。。」

杜荀鶴不由苦笑著放下杯盞道:

「城南韋杜,離天五尺」這就是形容作為京兆世族的韋杜兩家,在有唐一代權勢喧天的最好寫照。在初唐的五姓七望為首的關東士族,還看不起曾經被鮮卑化的李唐皇族,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若即若離之際。位於京兆的士族門第韋氏和杜氏,卻是毫不猶豫抱上了李唐政權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