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章 證據(二合一)(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312 字 2020-12-19

馬玉臉色一白,心道林延潮竟知付知遠是被鳥銃打傷的,辯道:「不是……」

「那是付府台命官兵開槍打傷自己的?」

馬玉張口無言,林延潮將袖袍一拂,正色道:「老百姓怎么會使鳥銃?他們怎么敢向付府台開槍?他們不知辱朝廷命官者,論罪當斬嗎!」

林延潮一個斬字說得殺氣騰騰,將馬玉震的心底一顫。

張牙舞爪,表面凶蠻的人,馬玉見了不知多少。但眼前這官員,或者是讀書人,也不見對方多么疾言厲色。

但偏偏每一句話,都仿佛直捶他的心底。

孟子有雲,吾善養吾浩然正氣。

每個讀書人都說自己讀書養浩然正氣。但到底什么是浩然正氣,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但這一刻林延潮似給出了答案。

所謂浩然正氣,就是一個人的良知。馬玉心虛,所以林延潮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拷問馬玉的良知。

「誰在道聽途說?無稽之談?似馬公公你這樣信口雌黃,不惜污蔑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來為自己開脫罪責?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連朝廷郡守,三十萬人的父母官都敢謀害,這一步馬公公是不是要行刺巡撫了?」

林延潮的話如巨錘砸鐵,似一瞬間火星濺起,又字字如鐵,擲地有聲!

馬玉身後的王府長史蕭生光等人,也是羞愧的掩面以避,也被林延潮凜然正氣所迫。

蕭生光都如此了,直面林延潮的馬玉更不好受。

「放肆,放肆!」馬玉一手抓在太師椅的扶手,一手掩面,似如此就能躲開林延潮的質問的。

此刻滿場文官也是玉林延潮同仇敵愾,橫目冷視。確實如林延潮所言,馬玉糟蹋百姓也就算了,連知府都敢開槍射擊,還有什么事,他馬公公干不出來的。

行刺巡撫,他馬玉未必不敢干!

這時辜明已道:「林延潮,馬公公,問你歸德府能不能拿出錢來,誰問你付府台如何了?你如此顧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心虛?」

辜明已此舉好比打架時,你已將你一痛恨之人打倒在地,正要下殺手時,對方的幫手沖上來一腳將你踢倒。

辜明已老謀深算,不等林延潮回答,即向楊一魁道:「撫台大人,歸德府知府付知遠,同知林延潮在開封貪污受賄,將民田竊為私有,一共貪墨四百三十七頃,其中查實為三百六十五頃。」

「馬公公此去就是查實付,林二人的罪證,竟遭到刁民的圍追堵截,其意圖何在,不言而喻。現在請傳罪證,當場拿下這賊子,將不法之徒繩之以法,還以馬公公一個清白。」

楊一魁向辜明已,林延潮道:「兩位大人,不必爭議。辜知府,你言付知府,林同知二人貪墨,將四百多頃民田竊為己有,此事可有實據?」

「此事不僅關涉到一名朝廷命官的清譽,一旦查實,本院將此人立即罷官免職,再另行上奏天子。但子虛烏有,那就是污蔑朝廷命官,這可是栽贓陷害之罪!本官勸辜知府三思,若是一時氣憤,本院可以當作沒有聽到,諸位同僚也是可以理解。」

辜明已心底一瞪,心想楊一魁這話里似有些曖昧啊。

但辜明已略微一想釋然,辜明已視馬玉為眼中釘,當然希望林延潮讓馬玉下不了台。辜明已方正已是投靠了璐王,太後,自也不怕得罪楊一魁。

當下辜明已正色道:「回稟撫台大人,付知府,林同知所犯之罪,鐵證如山。若是撫台大人看完證據,現下官有半句虛言,辜某願擔其責。」

楊一魁點點頭,看向林延潮道:「林同知,你有異議嗎?」

林延潮道:「下官沒有異議。」

當下辜明已讓手下將魚鱗冊,及賬本呈上。

不久幾十本魚鱗冊,賬本之類的東西擺滿了廳中。辜明已道:「這是歸德一府的魚鱗冊,此關系百姓田畝所有,古人有雲,有恆產者必有恆心。」

「朝廷設魚鱗冊,記載百姓田畝歸屬,卻不是給貪官來侵吞民財,自得其利的。」

說到這里,辜明已取出三本魚鱗冊,看向林延潮道:「歸德府商丘,虞城,夏邑三縣河邊淤田的魚鱗冊,對於林同知而言應是不陌生了吧,下面是林同知來向列位大人解釋,還是由本官來解釋?」

林延潮平靜道:「辜知府身為開封知府,竟對於本府田產如此有興趣,既是如此,下官也不代勞了,就請辜府台解釋吧。」

辜明已正要開口,卻聽林延潮打斷道:「辜知府以為栽贓誣陷本官與付府台,就能為馬公公洗脫罪名?付府台被鳥銃射傷之事,不會如此算了的。」

辜明已笑了笑,沒有動怒而是道:「林同知,你與付知府同僚之情,本官可以理解。列位大人在堂,自會還你一個公道。至於本官身為本省府,對於各府有清帳之責。察閱貴府之魚鱗冊所載,並非越俎代庖,這一點請你明白了。」

見林延潮不答,馬玉不由點頭,還是辜明已厲害,幾句話就將林延潮問倒了。

辜明已得了上風,也沒有得勢不饒人,與眾人道:「這魚鱗冊,州縣里有一份,京里戶部有一份。但最後以京里戶部的魚鱗冊為准,自萬歷九年後,戶部魚鱗冊是一年一修,這一點列位大人都明白。」

「一個月前,歸德府剛剛將今年魚鱗冊交至京師,而本官托人將此冊與戶部魚鱗冊比對過了,一般無二。」

聽了辜明已的話,眾官員都是低聲交頭接耳,這辜明已做事如此謹慎,恐怕這一次林延潮要糟。

林延潮仍紋絲不動,開口道:「原來是此事,下官好意提醒辜知府一句。此事並沒有違法亂紀之處,若是辜知府繼續往下查了。事情一起,怕無法收場,一不可收拾!」

一旁河南知府當初受過林延潮,申時行恩惠,打圓場道:「這田冊之事,從古至今一筆糊塗賬,我看還是不要計較了,大家分屬同僚,還是一團和氣才是。」

辜明已哪里將林延潮的警告放在心底道:「兩位大人,此言何意?若是正大光明之事,何懼正大光明查之?」

「列位大人,本官比對此魚鱗冊後,現這四百三十七頃新登的民田,都在七人或五人名下。為何是七人,五人,因為本官懷疑這七人可能實為五人,甚至這五人也不過二人,甚至一人而已。」

「此乃托名之舉,譬如這有六十頃地的商吉光,江西吉水人士,嘉靖四十六年生人。本官派人去江西調取此人黃冊,卻現這商吉光早有萬歷五年就病逝了。而這淤田是萬歷十一年所開,一個萬歷五年死掉的人,怎么能買這萬歷十一年的田呢?」

辜明已此言一出,眾官員一片嘩然。

辜明已看了眾人臉色然後道:「這死而復生,不過是小道,還有詭寄,分灑……」

辜明已將魚鱗冊上的問題,一一指出,眾官員越聽越是心驚。這做帳的手段,簡直是駭人聽聞,不少都是十分巧妙,令人有大開眼界之感。

而辜明已確實並非無的放矢,人家是真的有真憑實據在手。

說到這里,辜明已已是勝卷在握,他環視四周,然後又取了一疊狀紙在手,然後道:「這是歸德府戶房,以及幾個縣戶房司吏,以及經手書吏的供詞,一共十七份。其中還少了最關鍵一人,林同知幕僚丘明山的供詞,此人案後,已逃往山東。」

「不過沒有關系,這幾人的供詞已是可以將此事說得明白,至於丘明山,本府已是在昨日向山東布政司海捕文書,將此人逮捕歸案,不使逃了任何一漏網之魚。」

辜明已將狀紙給呈在在座官員察看。

ps:二合一都是四千字以上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