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教訓一二(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90 字 2020-12-19

卻說李汝華一面往揚州衙門調兵,另一面寫了一封布告張貼在巡鹽衙門的門外。

這布告說的是什么呢?

就是說十大牙行長期把持鹽業,導致了病商誤課的局面。

這罪名不小,所謂病商就是商人受到剝削,誤課即是誤了朝廷的鹽課。

所以李汝華借這布告,聲明自己整治鹽業的決心。

過了片刻,揚州知府即派了兩百余官兵來。官兵剛到,這些牙行的人立即一哄而散。

不過仍有幾十人被官兵捉拿。

見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抓的抓,李汝華當即覺得控制住了局面,命人將這些刁民就直接關押在巡鹽衙門,然後回去向林延潮稟告了此事。

李汝華明言,他打算重新審核牙行的資格,在此期間一切鹽船報關,必須經過衙門,不可借由牙行之手。

林延潮聽後提醒他多加小心,李汝華卻是嘆道:「在下身負聖命下揚州,若是不在揚州有所建樹,元輔那邊就交不了差。在下也知道一步革除鹽政積弊有多難,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還請部堂大人替在下在元輔面前多多美言。」

林延潮點點頭,心想李汝華身為巡按御史,算是握有尚方寶劍在手,又代表了朝廷整治鹽業的決心,未必也不是沒有成功可能。

當然他若是能擺平此事,自己也沒有出面的必要,可是招攬梅家也就無從談起了。

然後李汝華決定下午召集本城鹽商商會於巡鹽衙門一舉解決牙行長期在政商兩邊牟利的局面。

林延潮不置可否,說自己會在揚州再逗留一日,並告訴他自己在梅家別院下榻的地方。

聽說林延潮住在梅家別院,李汝華有些訝異,然後親自送林延潮離開了巡鹽衙門。

林延潮回到別院後,就帶著妻兒去揚州城里逛了逛。

林延潮回鄉的旅途走走停停,算是旅游散心,往日的那些舊疾早就好了。想想看若真的繼續在朝堂上操勞下去,自己不知道要病到什么時候。

這天揚州城里正好下起了細雨,雖不是三月煙花時節,但城里氣候也是格外宜人。

林延潮坐車由舊城經新城,路經小秦淮,一路碼頭上依舊繁華臟亂,城里九巷中高高矮矮的屋舍錯落的擠在一起,魚腸般彎曲的窄巷通向遠處。雨下過後,小巷道上微濕,覆了牆角的青苔更青。

雨幕之中酒樓的簾子下,酒客們進進出出,有的人是來喝酒的,有的人是來避雨的,而伙計則是拿起竹竿挑起酒幡子張掛,店家在旁嘮嘮叨叨的告訴他不要掛歪了。

林延潮在馬車上左看右看,就選了一家干凈的茶樓,當下攜了妻兒一並進去。

雨天時,天色有些陰,但茶樓里卻是亮堂堂的,看得令人溫暖。

未時以後來吃茶的茶客,肯定比酒家的人要得閑多了,肯定不是為生活奔波之人。

林延潮扶著妻兒們經過狹隘的玄關走道,到了吃茶的地方,這里三十多桌卻有一大半坐滿了。

林延潮撿了地方坐下,四周傳入耳底聽到的多是秦腔翕語。

「老爺,要不要換雅間。」陳濟川提醒道。

林延潮卻擺了擺手道:「這里雖吵雜,卻有煙火氣。」

林淺淺在旁笑著道:「沒錯,咱們老爺就是俗人。」

林延潮一笑,自己摟著林用,而淺淺則懷抱著小兒子子,而陳濟川則卻招呼跑堂,茶樓里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林延潮在這滿是喧嘩熱鬧的地方,享受著這片刻之寧靜。

他早無官身輕,現在身在市井之間萬人如海一身藏,誰又能知道自己是林延潮呢。

不多時跑堂已將茶點端上,有六安瓜片茶,裙帶面,閣老餅,雪花酥,琥珀糕等等。

林延潮與林淺淺邊吃邊聊,這時茶樓里卻跑來兩名商人,大聲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茶樓里喧雜的聲音,一下子少了幾分。

「何事?」

「今日巡鹽御史召集幾位總商商議取締牙行之事時,操江提督衙門突然下了公文,許給熊啟昌等人開設牙行。」

林延潮聽了略有所思,李汝華這回可是踢到了鐵板上。

這操江提督,是南直隸都察院所設,由副僉都御史擔任,主管南京的上下江防。

不過操江提督插手鹽道的事,有些管得太寬的嫌疑,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畢竟揚州的鹽船總是要從江上過的。

而且這開設牙行的資格,本來就沒有說那個衙門可以給的,但操江提督衙門給了也不能說不行。

這下子人家牙行成了合法經營,那么李汝華扣押熊啟昌,取締牙行也就成了無理之舉。

林延潮心想,這李汝華恐怕此刻也是很氣悶,他身為巡鹽御史,揚州地面的官員都可以官,但金陵的操江提督他卻管不了,而且人家身為正四品僉都御史,誰管誰還說不准呢。

揚州的地方自是鹽的地方,茶樓里哪個人不與鹽挨著邊,這樣的事正好給他們高談闊論的機會,當然大部分人都是看熱鬧的心情。

「這一下子巡按吃了大虧。」

「巡按想要當的青天,但是怕是不能啊。」

「強龍不壓地頭蛇。」

「其中有什么玄機?」

「說來聽聽。」

林延潮聽了一陣,老百姓,底層商人自是看不透其中的博弈,只是瞎猜。

倒是林延潮左側一桌的一名商人說得頗有道理,但見他與一名後輩子弟道:「今日這局面,你要好好學著,看看巡鹽衙門後面的每一步棋。特別是揣摩官府的心思,對於我們以後經商與官府打交道,都是有用處的。」

「伯父,我記住了。」

林延潮聞言不由側頭看了一眼,回答的是一個看起來很有精神年輕人,但以他這個年紀想必還不知世事艱難。

那年輕人見林延潮看來,有幾分不悅,是怪他偷聽了自己談話。其實茶樓就這么大地方,林延潮要不聽也是難的。

倒是他對面的中年商人卻懂得和氣生財,向林延潮笑著點點頭,作了個揖。

林延潮不置可否。

外頭的雨卻一直下得不停,林延潮林淺淺已是吃完了,正要起身。

這時候茶樓里一個人腳步生風的走了過來,一見那中年商人即拱手道:「許兄,真是許久不見了。」

那中年商人也是起身相迎道:「吳兄,聽聞運司衙門兌了你鹽引,真是可喜可賀啊。」

那人哈哈大笑正要走去,卻突然一愕當即停下腳步向林延潮道:「這不是恩公嗎?」

林延潮並不待見對方,當即道:「兄台認錯人了。」

哪知那人卻熱情地道:「怎么認錯人了,你可是我吳胖子的恩人啊。恩公施恩不望報,可是吳胖子豈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恩此德是沒齒難忘。許兄,我與你介紹,這位可是……」

林延潮也是很無奈,他微微一想就明白了。

林延潮當初得知此事時沒有插手的想法,但卻幫了吳胖子解決了一輩子也無法解決的難題,但是吳胖子說要報答就實在是呵呵了。

而這位許兄聽聞林延潮幫了吳胖子大忙,又可以在巡鹽御史面前說得上話,當即道:「在下許宗道,能在此結識兄台,實在是幸事。」

吳胖子趕緊道:「恩公,這位許兄可是鹽商總會馬會長的妻兄,原來在陝西,最近才到了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