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教訓一二(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90 字 2020-12-19

許宗道點點頭:「莫要往我臉上貼金,若是兄台不嫌在下冒昧,可否與在下前往鹽商總會,在下與你引薦馬會長?」

林延潮知道這位馬會長背景不小,對方是陝西人,聽聞是馬自強的族親。

馬自強是張居正在位時的內閣大學士,排名還在申時行之上,若非他早早病逝,恐怕現在首輔的位子就是他了。

而馬家在陝西本就是大商人,後來插手揚州的鹽業,雖然根基不夠,但靠著他背後官場上的關系,卻坐穩了鹽商總會會長的頭銜,出面專門與官府打交道。

不過林延潮還是淡淡地婉拒了。

吳胖子,許宗道不敢挽留,一旁許宗道那個後輩子弟則氣惱道:「此人真是好大的架子,連名不通一個,難道他不知道馬家的名頭嗎?」

許宗道則道:「話不可這么說,能在巡鹽御史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行事當然謹慎。我本欲引薦他與馬會長,如也好替會長在巡鹽衙門那搭一條線。至於馬家嘛,眼下不是十年前閣老在位的時候了。」

走出茶樓時,雨已經停了。

林淺淺要去看看揚州二十四橋的夜景,林延潮也是樂意陪著他。

於是他讓展明與隨從送兩個犯困兒子回去睡覺。

這一刻林延潮想起了上一世陪女友肩並肩手拉手的逛街,不由有些懷念。懷念不是前女友,而是當時的時光。

他又支開了陳濟川與另兩名隨從,二人前行時,自己偶爾就湊近碰碰林淺淺的肩膀。

夫妻二人許久沒有這樣同游,倒是重回年少時的溫馨之感。

此刻林延潮向橋一指,另一手若無其事地拉起了林淺淺念起那首膾炙人口的『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林淺淺羞紅了臉,看見四周人多了起來,當即奮力掙脫。

林延潮看著林淺淺的樣子當即笑了笑,老夫老妻也有老夫老妻的好,一個眼神間即明白對方的心思,一個念想就能勾起過往種種。

二人憑欄賞著橋上風景時,這時候一輛馬車在二人身旁停下。

但見一人從馬車上跳下,一旁跟著的人則是方才茶樓里見過的許宗道,以及吳胖子。

林延潮一見許宗道如此,當即面露不快道:「許員外,吳員外,我早已說了不見任何人,你怎么追到這里來了。」

吳胖子當即道:「恩公是我不是,請聽我們把話說完。」

許宗道也是賠禮道:「兄台,我們實是不得已。眼下我們鹽商總會與巡鹽衙門出了一點小沖突,故而我們這才來打攪足下,我與你引薦,這位是馬會長的公子。」

那馬公子看林延潮十分年輕有些懷疑,但仍是拱手道:「這位兄台,在下馬博名,我與家父揚州鹽商里還算有些薄名,長話短說,不知今日巡鹽衙門的事,兄台可知道一二?」

林延潮陪著林淺淺游揚州,怎么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當即搖了搖頭。

馬公子看了許宗道一眼分明是說,此人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巡鹽衙門的人嗎?

許宗道忙解釋道:「是這樣的,今日巡按召集馬會長等總商商議取締牙行之事,但操江衙門下了公文承認了牙行後,巡按已師出無名。眼下巡按要求我們揚州所有鹽船一律不許從十間牙行里經辦手續,否則不許過江。」

「那就不經辦好了。」林延潮甚是敷衍。

許宗道當即道:「萬萬不可,這十間牙行把持江面,背後又有操江衙門撐腰。若是他們不倒,今日不給,明日也要給,但巡按之令卻讓我們與牙行劃清界限,否則鹽船不得過江,此事本該由操江衙門與巡鹽衙門自行協商,但兩邊此舉不是讓我們與牙行不利,現在實在叫人左右為難。」

林延潮道:「我與妻子出門不過是游揚州,此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想插手,告辭。」

說完林延潮攜林淺淺走出,馬公子當即道:「兄台若是能夠為我們在巡按面前轉圜,我們必後厚禮奉上。」

「沒興趣!」林延潮聞言拂袖而去。

但見馬公子面上掛不住,當即對許宗道道:「舅舅,這位兄台也太賞臉了吧,我看此人不過是偎紅倚翠之輩罷了。」

吳胖子與許宗道都是色變道:「馬公子萬萬不可這么說。」

聽了這話,林淺淺頓時氣的臉色漲紅,林延潮也是雙眼微眯。他方才已是說過與妻子出來游揚州了,但對方這么說……

那馬公子冷笑道:「誰會與自家的黃臉婆出游?除非……」

話音剛落,只見啪地一聲。

馬公子臉上已吃了一記耳光,眾人都是勃然色變。

然後林延潮一腳踹在了對方的肚子上。

馬公子捧腹彎腰在地,林延潮淡淡地道:「你既沒有家教,那么我來代勞一二。」

馬公子捧著肚子道:「攔下此人,不要讓他走,快。」

「還敢再說!」在許宗道,吳胖子還未反應過來時,林延潮又連往馬公子臉上踹了兩腳。

這二十四橋邊,馬公子的下人擁了過來。

而陳濟川與兩名下人也是跟上。

馬公子人多,林延潮這邊人少,許宗道,吳胖子知道林延潮肯定是在巡按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所以不敢得罪,拼命阻止沖突。

片刻後,官兵這才趕來。

官兵們一看這陣仗即倒吸一口涼氣,這位馬公子揚州城里誰不認識,平日走馬章台的,名聲不是很好,但是背景太大揚州城里無人敢惹。

而林延潮這邊人雖少,但敢打馬公子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官兵頭目當即向二人鞠躬彎腰,然後『請』他們回揚州縣衙調解一下。

鼻青臉腫的馬公子看了林延潮一眼心想,也好,到了衙門里也好探探你的底細。

到了縣衙後,早有人報知了知縣。知縣立即開堂秉燭夜審。

馬公子一見知縣即上前道:「李知縣,我與他不過有所口角,是此人先動的手。」

知縣平日受了馬家不少好處,當即附和道:「無論有理無理,先打人終歸是不對。」

當即李知縣拍驚堂木喝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誰?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這里燭火甚暗,這名李知縣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見對方也不說話。

李知縣又拍驚堂木喝道:「好啊,本父母官問話,居然也不答。」

換了旁人,李知縣肯定不問青紅皂白先來一頓板子,但他揣測對方背景沒有動手。

但見林延潮在堂下:「你可是叫李墨祟?」

「大膽竟敢直呼本縣的名字?」

林延潮笑了笑負手道:「我不僅知道你叫李墨祟,還知道你是隆慶元年的舉人,是先帝剛剛登基,開了恩科才取中的。可惜後來的會試卻是屢試不第,最後於萬歷五年在吏部補缺當了官。」

對方訝道:「你怎么對本官過去的事這么清楚。」

林延潮擺了擺手道:「我還沒說完,後來你補遠方缺在雲南任過推官,後來的緬王犯邊,在縣令棄城而逃下,是你出面募集鄉勇守住了縣城。你本該因此升官,得到朝廷嘉獎,但因為酒醉罵了雲南的藩司差一點被罷官,最後朝廷有人念你有功,故而保你到揚州任知縣。」

這李墨祟整了整官帽,他因為當年的事灰心喪氣,雖說調到揚州這個繁華地方任官,但也是渾渾噩噩,隨波逐流。

但卻不想這個人對他過往之事卻如數家珍般一一道出,簡直比吏部官員的還了解。憑他說話口吻,此人恐怕來頭極大。

當即李墨祟走下案台,在林延潮面前拱手問詢道:「不知足下是何人?還請相告。」

但見林延潮笑著道:「我是誰不重要,但當初保薦你的是當今戶部郎中郭正域,他之初衷是想為朝廷挽一人才,但若是今日看到李兄這渾渾噩噩的樣子,不知是否會後悔呢?」